歐洲難民潮的第一手消息(二):粗暴警察的背後,是政府的無能為力
為了因應此次堪稱二戰之後最大規模的難民潮,原本歐洲一體的概念已經逐漸瓦解,各國自主在邊境恢復檢查和登記制度,以阻止更多的難民湧入。
自 10 月 17 日凌晨,匈牙利關閉與克羅埃西亞的邊境、設立鐵絲欄阻隔後,難民開始繞道至克羅埃西亞和斯洛維尼亞等國,企圖繼續朝北方的西歐國家邁進。克羅埃西亞總理公開指責匈牙利處理難民的手法過於粗暴,但也無力接納所有過境的難民,只能用客車和火車,把他們載回匈牙利或是送往隔壁的斯洛維尼亞。
而人口只有 200 萬的斯洛維尼亞,同樣負荷不了這麼多人,甚至出動胡椒噴霧驅散聚集到邊境的人們,整個歐洲都在互推人球,誰也沒有能力解決。聯合國已經發出警告,歐盟必須針對難民分配的問題做出決議,否則將影響整個歐洲的團結。
「顯得粗魯但十分貼近現場狀態的比喻會是:難民就像是垃圾,被歐洲國家不斷往外傾倒,能丟掉多少算多少,或是乾脆快點把他們趕到西歐國家。」旅居斯洛維尼亞的攝影師張雍說,這些表面上的粗魯和無禮,其實隱含了當地政府的無能為力。
「斯洛維尼亞政府這幾天都開會到凌晨。因為全國警力不過 5000 人,所有警察都到邊境協助難民過境,還派出軍隊支援,卻還是無力負荷,只能向歐盟求救加派警力和財務支援。每個警察一天工作超過 19 小時,幾乎是犧牲睡眠去面對那些顧著逃難、焦急躁動的難民,你怎麼能期待他保持好的臉色,溫柔又和藹?難民的人數真的太多了,現在還有約 6000 人滯留斯洛維尼亞,而且每天仍然有新的人加入。」
當然,還是會有溫暖人心的志工,為難民們遞上食物和飲水,並揹著走不動的老人們前往休息的營地,可是整體來看,不僅是難民疲憊,歐洲政府和當地居民也身心俱疲。張雍曾擠進載滿難民的火車,有人問他洗手間在哪,他回答,整列車只有在最末節車廂設有一間廁所,「他好不容易穿過重重人牆去了一趟,走回來卻說沒辦法解放,因為廁所鎖起來了,有好多難民直接把大、小號留在地上。你看得出來歐洲人的不歡迎,難民們也永遠會記得,當初這些國家是這樣對待他人的。」
原先德國等國家利用政治宣傳手法塑造出「歐洲就是天堂」的氛圍,以吸引難民入籍、增加勞動人口,但事實是,中歐和西歐國家根本吃不消。難民原以為這裡有片新大陸,沒想到抵達後卻發現一團混亂,每天挨餓受凍、無處可去,不免認為自己是被政宣廣告騙來的,「這些糟糕的印象,會存在人們的潛意識裡,對小孩的影響尤其劇烈。」
而歐洲人面對這群「新住民」,在感受複雜的情況下,也難以打從心裡地接受他們,「新聞報導難民都把排泄物留在車廂裡,歐洲人怎麼能接受?但新聞卻沒有說整列車只有一間廁所,還上了鎖。而且,警察嘗試叫難民排隊,但面對逃難的人,歐洲那套文明的管理方法根本失效。雙方無法彼此理解,逐漸形成惡性循環,印象愈來愈差。」
目前,大多數對於難民潮的討論還集中在應該把人安置在哪裡,但張雍看著這一個月來政府與難民的互動,有了更深一層的擔憂,「難民進到歐洲,然後呢?他們要如何融入當地?有非常多小孩逃出來,之後的教育要怎麼辦?真的會有工作機會嗎?這一大批新移民要怎麼擁有對歐洲土地的認同感?都是可見的未來必須解決的難題。」
【張雍 / Simon Chang】
攝影師,1978 生於台北。台灣輔仁大學影像傳播系畢業,2003 年起旅居捷克,就讀於布拉格影視學院(FAMU)攝影系碩士班。 2010 年開始以巴爾幹半島上的斯洛維尼亞(Slovenia)為創作據點,目前工作地點為台北及歐洲兩地。
長期以深度人文故事及人們在不同環境裡的反應為其創作主軸。曾在台灣出版作品《蒸發》、《波西米亞六年》、《雙數 / MIDVA》,最新攝影散文集《要成為攝影師,你得從走路走得很慢開始》是張雍旅歐十年所體會的攝影信念——攝影不只是項專業,是一種骨氣、更是一種生活方式,而一張照片,是作者面對當下生活最誠懇也最直接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