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情色文學（二）：《露露》的非一般愛情故事

上一篇專題文章介紹了法國情色經典《 O 孃的故事》，論述女主角 O 如何在臣服、受虐中找到愛情與慾望的追求與滿足，這部在 1954 年出版的作品是由一位女性作家寫成，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作者 Desclos 長年隱藏在筆名之後，並將自己與角色的故事建築於幻想之中，最後主角 O 也因為對愛情失望而選擇自殺，似乎象徵著那樣的女性無法在光天化日下存在。

時間來到 1989 年，在另一個女性作家 Almudena Grandes 的情色作品中，O 化身為「露露」出現在 70 至 90 年代的馬德里，走出幻想、進入真實生活，並帶著同樣的主動性，渴望、追求愛情的實現與慾望的認識。本次專題將採取這樣的閱讀方式，使情色文學中的女性角色成為同一個不斷改變、展現如水晶般多面向的女人形象，在不同文學作品中獲得不一樣的展現。

《露露》（The Ages of Lulu）全書由女主角露露第一人稱觀點書寫，讀者是她腹裡的蛔蟲，完全得以窺知她心中的叨叨絮語，體驗她的慾望、情緒與掙扎，它就像是一本為女人所寫的情色小說，雖然也具有幻想的特質，但透過建構每個角色的生活與性格，其情節彷彿曾經真正發生。

這次書中男主角只有一個，露露雖然不吝於與不同對象分享性愛的歡愉，她愛情卻永遠只指向一人：巴布羅。這段愛情故事從露露小時候就開始了，大她十幾歲的巴布羅是她哥哥的死黨，兩人從小就有著類似兄妹的關係，不過露露心中一直對巴布羅懷有慾望，直到 11 歲的一次契機兩人才得以將兒時的「遊戲」實現。

當兩人獨處、遊戲得以實現時，露露早已經「準備好了」，雖然跟其所處的社會環境有關（露露生長在 70 年代馬德里的中下階層家庭），但露露在性愛方面的早熟也象徵了她對愛情的理解超乎一般同齡女孩，當然在性愛的方面露露的品味與胃口可以說異於常人，不過真正使人驚訝的是對巴布羅的執著。

歷經巴布羅因反佛朗哥政府而下獄並出國教書的日子，露露早已成年，兩人的關係在分隔多年後卻依舊保持原樣。重逢的場景中，露露去聽巴布羅的演講，刻意換上全套國中制服與拉鬆的襪套，透過這情色的意象，露露其實是在進行一種告白，即她的愛情並未改變。

而巴布羅也以同樣方式回應，獨身在美國生活，他告訴露露自己最脆弱的時期為解鄉愁而買了禮物給她，那是幾個設計精美的情趣玩具，兩人在旅館房間重溫舊日時光。在這之後巴布羅強暴了露露，即使表面上看起來殘忍無情，但巴布羅所做的恰恰也是愛的愛白，表示他對露露的身心有著完全的信任與擁有。

「……一如往常地不看我一眼就牽起我的手，不像是一般情侶牽手那種十指交叉的方式，而是一把抓起我的手……他從沒用過別種方式牽過我的手。」（註1）

在兩人的關係中巴布羅從來都是強勢的一方。強暴之後，巴布羅讓露露達到久未體驗過的高潮，兩人的身軀交疊、力氣用盡之餘，巴布羅向露露求婚。故事的開頭就是從這裡說起，露露已經三十好幾、在出版界有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巴布羅也已經是一位名教授，不過兩人各自向外尋找性愛的歡愉並且已經分居，巴布羅繼續跟比他小很多的學生約會，露露則買春、參加性愛派對來滿足自己的胃口，不過兩人的慾望總是無法被解決，因為只有對方也參與的遊戲對他們來說才有意義。

不過也是因為婚後一個遊戲的「走火」使得露露與巴布羅之間出現傷口，那次的性愛派對，露露雙眼被蒙起來，她是個主角，而直到派對結束她才發現，她的親哥哥馬塞洛也在其之中。

「我懷疑，愛情與性慾不可能以兩個完全不相干的獨立狀態並存……愛情理應有另一個面貌才對。」（註２）

同時，正在失去青春的露露看見她們婚姻的真相：巴布羅期待的是一個永遠的少女，是露露當年的純真與大膽，但年屆 40 的露露此時正面對年齡轉變所產生的自我懷疑，而巴布羅此時卻離她而去，這對露露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不過故事並不停在這裡，由於情感上的傷害，露露開始認為如果繼續留在巴布羅身邊，她就無法成長，到頭來還是個小女孩罷了。於是她決定離開巴布羅，而面對突然出現的巨大情感空缺，露露不節制的以各種方式享樂，最後使自己落入危險的情況，但巴布羅出現並使露露脫離危險。

在傷痕累累的露露面前，他第一次流淚，兩人在此時終於承認一直以來的縱慾都只是為了對對方造成心理傷害，在前往這次危險的派對之前，露露在黑暗中悄悄躺在巴布羅身旁，她像多年前還是個小女孩時一樣，相信就這樣睡著、醒來，一切都會變好。但卻在黑暗中聽見巴布羅的冷言冷語，作者讓露露當下起身如著魔般衝向危險，因為不管什麼樣的痛苦都無法比巴布羅的言語更能影響露露。

經歷了如此種種，在另一個白日裡，露露還是在兩人的床上醒來，手上帶著巴布羅送她的塑膠珍珠手環，她不要當珍貴的珍珠，而要當巴布羅身邊的小女孩，故事在她天真的微笑中結束。

我們在露露身上看見的是一個從未失去純真的女人，她先是女人才能夠是永遠的少女，並且她質疑理智、理論能夠帶給她的東西，她懷有真正對慾望和愛的熱情，於是在即將失去之時選擇放棄，卻因此而重新獲得，這是女性慾望的積極展現。而在下一篇文章中將以 1981 年小說《陌生人的慰藉》（The Comfort of Strangers）為主題，討論女性慾望的黑暗面。
 

註１｜《露露》，阿幕德娜．葛蘭黛絲著，范湲譯，圓神出版社，2003 年初版，頁數 28-29。
註2｜同上，頁數 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