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觀|以父之名的漫漫長路──評《我和我的冠軍女兒》
開場便是瑪哈維亞,這往日的印度全國摔角冠軍,看奧運轉播時與同事一言不合,決定以摔角在辦公室一較高下。這個事件幾乎可以說是整部電影的縮影,男人間的角力佐以國族榮辱。
《我和我的冠軍女兒》講述了瑪哈維亞如何訓練兩個女兒吉塔與芭碧塔邁向國際級賽事的成功,時間架構大約分為三部分:女兒們接續出生、女兒們在家鄉的訓練、女兒們進入國家體育院。除了第三部分鋪排略顯緩慢,前兩部分皆節奏明快且保持張力,算是沒有辜負 161 分鐘的片長。
該片的摔角片段絕無冷場,視覺上給觀眾非常大的滿足,演員們皆為此受過比照國家隊的嚴格訓練,美技常以扎實的慢動作呈現,絕非靠鏡頭晃動、快速剪接過水之流。而飾演瑪哈維亞的阿米爾.罕,年過五十仍為戲急遽改變體型,專業精神令人敬佩。
但我們或許該暫時擱下奧斯卡委員式的品味標準,去討論除了真人真事改編與演員的現實磨難之外,該片文化意涵上的正負評價。
母親這角色在該片中仍舊站在沉默的位置,為了一圓瑪哈維亞的摔角夢,連續生了四個女兒,對於之後強加於女兒們的摔角訓練也無權過問。為了讓女兒們「像兒子」以便爭取榮耀,瑪哈維亞以無情的教練身分執行訓練,甚至不惜剪去女兒頭髮,以極端父權的方式貫徹意念。女兒們當然也有反抗,而值得探究的,便是該片中女兒們停止反抗、接受摔角的轉捩點:在一個十四歲女孩的新婚之夜,聽聞新娘控訴家族如何把她當成物品培育販賣,進而感激父親給予她們的「機會與自由」。
因著這突兀刻意的轉折,我們看見一種想像出來的政治正確,就算形象與行為改變了,女兒們依然是父親意志的延伸。更進一步地,這些改變也是根基於對刻板雄性認同的模仿,而非建立在對女性主體性的認同。
以印度電影常見的歌舞來說,《我和我的冠軍女兒》中並沒有太多舞蹈的部分,歌曲的使用倒是相當吃重。該片的歌曲用於明確地表現角色們的心境與時間的推移,長度相當豪爽扎實而非過場性質,搭配歌曲的段落也未過度風格化,保有渲染度並不忘推進劇情。
當劇情進展到大女兒吉塔進入國家體育院時,電影的節奏與敘事風格開始出現了動搖。該片前半部的人物們雖然多數表現地像歌隊,性格設定上也仍都屬於靈活輕巧,然而到了後半部,隨著體育院教練這角色出現,刻意雕琢衝突的痕跡變地相當明顯,甚至在醜化他國選手的段落,不免讓人聯想到中國式的「打爆東亞病夫牌匾」情節。
瑪哈維亞與教練爭奪對吉塔的指導權,儘管突顯父女情深,卻仍是男性間對於主導權的角力。該片對瑪哈維亞被關進掃具間的情節,運用的實在是可惜,在父親缺席、最有機會展現女性自主的時刻,卻仍是將功勞歸因於父親的教誨,而女兒的獎賞是父親的一句「我以你為榮」。在教育意義上,這暗示的似乎不是女性主義的萌芽,而是結果論。
有鑑於該片改編的幅度,我們是該質疑主演兼製作人的阿米爾.罕對性別平權的想像有些與時代脫節。但另一方面,面對女性仍受到巨大壓迫的印度社會,《我和我的冠軍女兒》的影響力或許在接受度而不在激進程度,就效益而言絕對是值得肯定。
【蘄觀】
針對電影及戲劇,以文本出發提供評論。在資料的引用上,強調與作品的關聯性。在脈絡的歸納上,強調內容與該藝術形式有所連結的重要性。期待在客觀的分析中,磨出一點玩味。
【李蘄寬】
1994 年生,台灣台北人,十七歲開始寫小說至今。從事劇本創作、劇場導演、戲劇構作,偶為演員。合作邀約請洽 eatadoner@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