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有時候》：即使沒有人在等你，至少還有公車

作者BIOS 選書

日期01.08.2019

《城市裡，有時候》是一本接近感官經驗的繪本創作，畫下活著抬頭與低頭的偶然瞬間，擠壞的牙膏、飛走的群鳥、擠不上去的捷運；手寫筆跡、與偶爾寫錯字來回掩蓋的痕跡，像刻意留下的刮傷。全書分成三輯，「有時一起，有時自己」、「有時荒謬，有時麻木」、「有時掙扎，有時妥協」，也像是我們生活無限迴圈的三幕劇。

繪本迷人之處，為捕捉城市不經意卻深邃的分鏡，明明看起來是平坦無波的幾秒鐘，配合文字卻誕生出充滿餘韻的情緒。《城市裡，有時候》的鏡頭運用，像是枝裕和即使在拍沈重敘事，也會選擇避開最具殺傷力的場面與動作，因此傷感的後勁更餘波盪漾。創作者 61Chi 並非紀實城市，而是使用非文字的譬喻，以圖像轉化感受：

「城市裡，有時候⋯⋯沒有人要你。」

行人紛紛經過蜷曲在機車座墊上的貓、有人輕輕撫摸、有人拿手機拍攝，而貓被這麼多人經過，仍然只是在街頭流浪。

「城市裡，有時候⋯⋯等著誰將我們帶走。」

從遠遠的地方公車來了，公車在城市的地圖行駛出反覆的年輪，而我們在結束一天後最迫切的願望，是搭上那班回家的列車，即使沒有人在等你，但至少還有公車。

許多你我都有的偶然、小小的缺憾，構成了生活——行經公園鳥屎滴在肩膀上、大餐後的剩食、擦身而過的鄰居、路邊沒熄的煙蒂、滑著手機吃完的一人晚餐、硬是以包包佔了個座位的乘客⋯⋯。作者的口吻肅然，寫著這城市的骨感冷清，人們慣於無視傷害以致冷漠，相較 61Chi 《房間》與《南方小鎮時光：左營‧庫倫洛夫》的溫暖氣息，《城市裡，有時候》以偏冷的色溫關注城市裡無能為力的人們，視角一直平視著所有人事：推回收車的老太太、路邊睡著的街友、垃圾車人員、路邊被碾碎一次次的蝸牛，甚至是畫下餐館裡的老鼠後他寫：「城市裡，有時候⋯⋯你被逼到角落。」

這也是一本時間感極為強烈的繪本，以渺小瑣事畫下時間流動：注視著台北車站的數位時鐘從 30 分等到 55 分；在麵攤裡獨自用餐，旁人一一離去、又坐進了新的客人。時間也恍若靜止，像是城市裡排隊的隊伍、天橋上望下去不見盡頭的汽車，有時一動也不動；數十年如一日載著不同乘客的司機，做著重複的動作。在三到六格的畫面，經常以「日常重複的動作」架設框架，米蘭昆德拉寫過人類不可能幸福，因幸福是渴望重複，城市人因直線流逝的時間、必須挺身而進的競爭狀態，離安穩的迴圈更遠。

截取非常短小、幾乎沒有發生什麼事的時間片刻，卻更讓人深受這段「空白、真空」的時間吸引，他將安靜時間的剩餘物變作產物，那些一瞬間的缺憾，放大檢視，讓人看見了自己成長與變化的紋理，也同時被恰到好處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