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思純、彭于晏走進張愛玲《第一爐香》——從選角看許鞍華改編之難

第 77 屆威尼斯影展將於九月舉行，日前大會率先公佈兩位「金獅終身成就獎」得主，一位是英國演員 Tilda Swinton，另一位則是香港導演許鞍華。

作為全球首位獲得此項殊榮的華人女性導演，許鞍華從武俠片大師胡金銓的助手，一路進入香港無線電視擔任編導。七、八〇年代時，她更是香港新浪潮電影製作人中著名的一員，曾以《女人四十》、《千言萬語》獲得金馬獎最佳劇情片，也以《桃姐》、《黃金時代》、《千言萬語》奪得三座金馬導演獎，在影視產業耕耘已逾四十五年。

「許鞍華是當今亞洲最受尊敬也最多產的導演之一，她的職業生涯跨越了四十年，涉及多種電影流派。她一直對同理心和社會變遷表現出特別的興趣，更以自身的語言和獨特的視覺風格捕捉下香港的各種面貌與想像，並將其轉化為一種大眾可閱讀的視角。」——威尼斯電影節

其實許鞍華和威尼斯影展淵源很深。2011 年的《桃姐》就在威尼斯入圍多個獎項，除了角逐最高榮譽金獅獎外，當時的女主角葉德嫻也憑此片拿下最佳女演員獎。之後更於 2014 年獲邀擔任影展其中一個競賽單元的評審主席。而今年新片《第一爐香》也入選了本屆威尼斯影展的非競賽單元，將在影展期間進行世界首映。

「請您尋出家傳的黴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聽我說一支戰前香港的故事。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了，我的故事也該完了。」——張愛玲《第一爐香》

《第一爐香》改編自張愛玲中篇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也是張愛玲從香港回到上海後公開發表的第一本小說。講述上海女學生葛薇龍「出走」至香港求學，受姑媽梁太的金援卻也成為姑媽用來吸引富家男人的誘餌。期間葛薇龍被花花公子喬琪喬吸引，費盡心機嫁給他，最終淪落為交際花。張愛玲用筆勾勒出早年的香港社會與人們在慾望中一步步迷失自己的景況。

從《女人四十》、《桃姐》到《黃金時代》，許鞍華作品中不乏對女性命運的關懷，也讓她的電影誕生出一位位影后：蕭芳芳、梅艷芳、鮑起靜、葉德嫻等等。同樣關心大時代下的女性自覺，這也是她第三度改編張愛玲的文學作品，其中最成功的又屬 1997 年的《半生緣》。前一年方才演活《甜蜜蜜》中溫吞踏實的黎小軍，黎明在觀眾心中的形象與張愛玲筆下木訥溫吞的沈世鈞十分相符；當時飾演顧曼璐的梅艷芳也用獨特的氣質撐起一位風塵女子的傷痛與無奈。種種化學效應加成，讓《半生緣》成為讓人驚艷的文學改編電影。

但 1984 年的《傾城之戀》就不那麼順利。當時公佈飾演范柳原和白流蘇的演員——周潤發和繆騫人，因為演員形象和角色氣質的差異，讓選角話題討論不斷。許鞍華曾在受訪時回顧《傾城之戀》：「我感覺是完全走錯了路子，對張愛玲的原著理解錯了，所以怎麼做都有點不對。」也或許是改編電影避不掉的命運，《第一爐香》主演卡司公佈後，爭議聲浪延燒多時，彭于晏飾演的男主角喬琪喬在原著中是混血孱弱貴公子的形象，被張愛玲描摹為「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和石膏像一般」，與彭于晏高壯黝黑的銀幕形象有所落差；而飾演女主角的馬思純，對照到原著中葛薇龍讓人印象深刻的、充滿中國情調的「粉撲子臉」——眼睛長而媚，雙眼皮的深痕，直掃入鬢角裏去——也讓許多張迷、書迷期待落空。

「张爱玲说，见了你，我就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我感动但不羡慕。你在我心里哪怕是百转千回日复一日，如今我也只会祈祷念念不忘会有回响。因为之后我将知道，张爱玲的卑微换不来她的爱人。低到尘埃里，一生只会发生一次。因为爱，不是一个人的卑微。而是两个人的勇敢——读《第一炉香》有感。」——馬思純微博貼文

曾以《七月與安生》拿下金馬影后的馬思純，開拍前在微博發佈的《第一爐香》觀後感，也激起網友群嘲，認為她把張愛玲讀成了青春傷痛文學。對此她也特別聲明自己的發文只是「觀後延伸出的雜感」，不一定與小說相關，卻再度被網友找出她過去引用「張愛玲假語錄」［註］的多篇貼文紀錄，一連串風波讓許鞍華新片未上映便帶起高度討論。

隨著《第一爐香》開鏡到殺青，製作團隊的陣容逐漸清晰，除了主演群：馬思純、彭于晏、梁洛施、張鈞甯等等，電影由中國當代作家王安憶編劇，杜可風操刀攝影，杜篤之任錄音指導，配樂也有坂本龍一的助陣加持，專業陣容一字排開仍然讓人心生期待。改編張愛玲本來極具挑戰，除了改編最常有的忠於原味、文本深度討論，我們更好奇許鞍華如何在當今時空看待彼時香港、那棟白房子裡繁麗的慾望，或許擅長處理文學與時代題材的許鞍華，將會為觀眾帶來《第一爐香》的新視野。

註｜網路上流傳的名人語錄，往往有許多非本人的言論被誤用或誤植。張迷們根據張愛玲小說意境改寫的短句，也常被誤認為出自張愛玲本人。例如「相逢，不是恨晚，便是恨早。時間無涯，剛好趕上」，並非出自張愛玲，而是改寫自其散文〈愛〉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