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上徵友記事|專訪五五身:愛情也是 trial and error——數學不會錯,有錯是你參數不夠多

線上徵友記事|專訪五五身:愛情也是 trial and error——數學不會錯,有錯是你參數不夠多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25.01.2021

我們都很習慣被拒絕

有沒有理工男做事都很呆板的卦?「大概三五年前吧,那時候我們臉書粉絲頁還是團員輪流經營。有一次私訊收到一個表演邀約,但對方開價比較低,」冠彣爆料:「當天是 Kilo 輪值,結果他超理工男,直接回:抱歉,費用太低囉。」其他團員聽到全部噴笑出來。被挖出黑歷史的 Kilo 馬上尷尬澄清:「我覺得這是社會化問題!不是理工男的錯⋯⋯」

理工男對待這個世界的生硬直接,加上一點反社會的搖滾叛逆,大概就是五五身樂團一路以來的表演姿態。

2017 年首張專輯《再一次雄性浪漫》湧動著青春男子的困惑與慾望,到 2019 年的 EP《人類空虛簡史》用更高的視野探索人類置身宇宙的無知與寂寞——主唱雞毛、吉他手大太、貝斯手冠彣、金盃鼓手 Kilo,四個昔日中央大學吉他社學生,組團至今將近十年,有時那股直男氣也不免惹事,卻仍持續衝撞人生。「我做什麼就是理工男,沒辦法否認。」Kilo 感嘆。「我好像真的比較不能用感性解決或理解事情。」主唱雞毛也承認。唯一不是工程科系畢業的冠彣試著分析,「理工男思考事情常常都只有 0 或 1。」結果遭到圍剿:

「你覺得你可以加入理工男的話題?」
「我以前也是自然組的。」
「我覺得他不行。」
「理工是不可跨越的領域!」
「我幫你換過硬碟欸!」
「哦!!!幫理工男換硬碟!」

五五身樂團_再一次雄性浪漫_人類空虛簡史

左起:大太(吉他手),冠彣(貝斯手),Kilo(金盃鼓手),雞毛(主唱)
 

理工男,泛指數理工程科系畢業的男性,太遵從事實跟邏輯思考,進而衍伸出不近人情、木訥呆板甚至邋遢的刻板印象,尤其在感情擇偶上成為重要標籤。團員們一方面認同自己身為理工男的事實,另一方面也抗議這個社會對他們的污名化:

「很多人都簡化我們的思想,不了解我們的知識跟思考事情的方式。」
「他們沒看到 0 跟 1 之間,程式碼在跑的過程!」
「中間其實是一個八核心的處理器。」

然而八核心的處理器算不出關係中的幽微情感。最為情所困的 Kilo 如今穩定交往多年,依然無法理解另一半的心。在報價私訊事件被挖出來後,他開始闡述一套理論:凡是理工男,都很習慣失敗或被拒絕。

「如果你今天是設計師,業主不喜歡你的設計,他可以說業主沒 sense;但今天工程師把程式碼輸入進 compiler(編譯器),它就是告訴你 fail!你會很坦然接受這個失敗、思考怎麼解這個 bug。」在眾人的笑聲中他繼續補充:「所以跟另一半相處的過程,就是一直 trial and error,你要改變你的編譯方式,讓它的 output 都是對的。我們不只是輸出 0 跟 1,我們是一個函數,我們要加入更多的變數去修正這個模型!」在座的函數們集體歡呼。

「事實跟數學是不會錯誤的,出問題是因為你的參數不夠多、你的觀點思慮不夠周全。有錯就是它還不夠科學!」

「所以愛情不夠科學嗎?」冠彣突然提出質疑。
「愛情有錯嗎?」雞毛也加入討論。

「我不知道它有沒有錯,但也不知道它對。」Kilo 想了幾秒,給出保留的答案。有些問題,用邏輯得不出結果。或許因為這樣,所以他們創作音樂。前陣子也曾因為海報事件引發爭議,五五身仍然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道德的價值砝碼之中試錯學習。

不是在聊音樂歷程?

一講起各自的音樂歷程,每個人都收起吵鬧聲,一個個認真回答。偶爾想岔出去問別的還被拉回來:「不是在聊音樂歷程?」離題就 fail,或許是理工男對音樂的愛。

高中進入吉他社之前,雞毛曾經打過一個禮拜的籃球校隊,然而性格跟體能不適合,成為陽光男孩的夢想很快破滅。後來他在成發上自彈自唱,從打籃球到彈吉他,背後的動機都是希望多一些表現機會、吸引異性注意。「上大學之後,那個動機還是在,但是一直沒有成功。」

冠彣在上高中彈吉他之前,從小學的樂器其實是長笛。國中期間他參加學校管樂團:「那時候吹長笛的只有我跟另一個男生,老師看到男生學長笛都覺得,嗯~~~。雖然不像吉他那麼酷,但這個樂器反而在當時讓我受到更多注目。」同一個時期,他也開始接觸 Guns N’ Roses 與剛出道的周杰倫;上高中之後跟同學跑簡單生活節,聽的是自然捲、陳綺貞、還在發 EP 的盧廣仲。雞毛在一旁評論:「花草系?」有點難將這樣的音樂品味跟五五身做聯想。

相較於雞毛跟冠彣到高中才加入吉他社,大太與 Kilo 都是從國中開始學琴。大太國中跟同學去功學社音樂教室上課:「就覺得彈吉他很帥,可是學了又覺得好像還好,以帥或吸引異性的角度來講沒有特別加分⋯⋯」自稱不太會唱歌,高中大學進入吉他社的大太,總是站在主唱旁邊伴奏和聲。我問 solo 不是都很帥嗎?「腦袋的想像都是很帥,然後都彈不太出來⋯⋯」

不擅長耍帥出風頭,大太加入五五身之後常常成為團裡負責踩剎車的角色:「有時候看到歌詞這樣寫都想說,真的可以嗎⋯⋯」然而其他人油門催更猛:「他們就說可以啊,我就覺得好吧,那就這樣。」或許也享受著跟團員們在台上狂飆。

Kilo 同樣從國中開始彈吉他,訪問中語氣很平淡地說,自己是當時全國中唯一會彈吉他的人。全場又一陣起哄。「後來上高中,因為想學電吉他,所以加入熱音社。剛好那時候有其他社員在學打鼓,我就跟他一起學。」沒想到上大學之後吉他社沒人會打鼓,供需法則讓他成為五五身的金盃鼓手,現在已經幾乎不彈吉他了。

我就廢,我就讚

曾經五五身也以非主流自居,自認為音樂圈邊緣人。他們各自有自己的職場生活,私底下 Kilo 會避免提到自己在玩樂團:「我對音樂的包容性也不高,有時候自我介紹,別人聽說我在玩樂團,就會跟我分享他喜歡OOO,我內心就會想說:難聽!那還不如聊聊別的。」

「可是你不是在尾牙表演過OOO的歌?」雞毛突然想起了什麼。
「沒有啦那是尾牙要拿錢!等一下我忘記那首叫什麼⋯⋯喔XXX!」只好繼續碼掉歌名。

雞毛也說,這樣的自我優越在聽團圈其實不少見:「我聽這些團就是比你聽那些還酷、我玩的團比你玩的團屌⋯⋯其實是有一點自卑或精神勝利的想法,覺得別人不會懂、聽得懂就是你的福氣,」近年他開始反省,「後來覺得這樣很狹窄!很不尊重別人的生命歷程!現在會想做得更好,覺得如果做得好,大眾多多少少能夠理解。」憤世之後的五五身,慢慢調整創作的心態。

面向大眾不容易被理解,因此面向樂迷的時候,團員們常常感覺特別親近。「覺得比較自在,他們知道你的這一面。」Kilo 說。雞毛也同意:「幾乎有一種儀式感。」

「我感覺要看過我們現場的人、知道我們的氣口,比較能進入歌詞。一個樂迷原本聽不懂五五身,被朋友拖來爬山之後,他說他都懂了。」當時五五身發行《再一次雄性浪漫》,舉辦山友會活動跟樂迷一起登加里山。冠彣說明:「也是一個突發奇想的提議。專輯裡有一首歌〈加里山假期〉,是雞毛跟 Kilo 某一次去南庄爬山,剛好那陣子要拼創作,就把當天的流水帳寫成歌詞。」

「很多人有一個誤解,覺得我們是山林系樂團,這是錯的。我們沒有常常在爬山。他們來了才發現,我們跟他們一樣累得半死。」Kilo 解釋。

負責處理活動報名、最常跟樂迷互動的冠彣,反而覺得這正是五五身與樂迷產生連結的原因:「因為我們寫的就是真的流水帳、因為我們跟他們一樣完全不會爬山,所以他們覺得跟我們很親近。」

當時〈樂團人〉那句「面對面的心交」,也來自冠彣跟學妹面交 CD 意外對團員說出的話:「我覺得這首歌詞會成立的前提是,我們知道面交之後絕對不會真的發生任何事——我們貫徹一種自嘲,明明什麼都不會發生,但自己還是不知道在興奮什麼。」我就廢,但我就讚。魯蛇的風格形塑出五五身的獨特邪典。

「我覺得玩樂團這件事一點也不酷。雖然一開始會覺得我們音樂比較崇高,但其實我就是一個平常的人在玩樂團。我用正常的方式跟樂迷們接洽、交朋友。」冠彣突然很誠懇地告白。雞毛笑說,冠彣比較有溫度啦。難道真的是理工男跟非理工男的差距?

五五身樂團_再一次雄性浪漫_人類空虛簡史

玩交友軟體,就像創作

幾年前出 EP《人類空虛簡史》時,團員們思索著要用什麼方式宣傳。曾經用過交友軟體的工程師雞毛,突然想到做一個交友配對的網站,也呼應到專輯名稱「人類空虛」。原本只是一個耍帥企劃,也沒仔細分析過客群與供需,想不到最後「心交」吸引一群聽團圈的樂迷跟樂手相互認識。「有人在上面找到另一半,也有人是找到一起聽團的三五好友,其實是我們滿大的動力。」

曾經在工作上低落、在樂團圈找到歸屬感的冠彣說,很多人把聽團當作逃避生活工作的抒發場域,卻沒辦法從聽團的地方帶些什麼回到生活,「我覺得這樣的關係是不對等的。你把負面情緒往這邊丟,但回去面對工作還是很寂寞。我一直希望樂迷來這邊看表演抒發情緒之餘,他們能進一步認識有其他共同興趣的人。他們不只是一起看表演。哪一天他們 25 歲、30 歲,就算不聽團了,他們還是能跟聽團的朋友有一些連結,這樣我會很開心。」

後來雞毛也思考,交友軟體的特質與獨立音樂結合帶來的可能:「你在上面認識一個人,知道的只有片面的資訊跟幾張照片。但你對這個人產生興趣,想跟他發生連結、想要沾染他的生活、想要理解他的生命經驗,你會更容易去接觸一些有門檻的事物。」曾經鄙視主流的他也因為在交友軟體上接觸更多生命脈絡而改觀:「以前如果一個人喜歡OOO(某樂團),我可能會覺得對方沒品味,後來知道,其實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冠彣同意這樣的說法。他還記得大學的時候為了追文學院的學妹,開始看楊德昌的電影,「只是人們現在比較少在日常生活中執行這件事,而交友軟體把這個門檻降得很低。」作為 Tinder 的元老會員,冠彣認為網路環境讓許多在現實生活中不知道如何操作這個認識過程的男女,有機會慢慢接觸了解對方。

「藉由左滑右滑,你的對象可能是全世界的人。這個感覺跟創作有點類似,讓我覺得遠方充滿可能性,你只要動手去探索,就能創造出一些東西,讓我很想體驗那個過程跟狀態。」

早已結婚的大太有點無法參與話題,不過也觀察到現在身邊的朋友漸漸進入適婚年齡,使用交友軟體的比例很高。談到安定,冠彣突然想到最近聽到的故事:「我有一個女生朋友,在交友軟體上認識一個男生,約她去看房子。原本以為男生有別的打算,結果對方是認真要租屋!女生就陪他看了一下午的房子。她原本期待還會發生什麼事情,結果什麼都沒有。」

「我覺得滿浪漫的啊。」雞毛卻說。他內心理想的約會是跟對方買菜、挑傢俱,年輕時期面對面的心交,好像真的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

談起現今的人生狀態,大太感嘆自己忙著工作,反而跟朋友同學疏遠了;Kilo 前陣子手骨折不能打鼓,在前團員婚禮上聽到 Oasis 的〈Stand by Me〉竟然開始珍惜一路陪在身邊的團員,動真情反而嚇到其他人。當天聊著聊著,他們發現 2020 到了年底連一首歌都沒寫,於是發願:「2021 要寫十首!」依照他們過去半年產出一首歌的速度,一年十首的 result 注定是要 fail。但有些信念比事實更重要,三十歲的理工男,大概也能開始體會這樣的浪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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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專題統籌馬揚異
視覺統籌潘怡帆
採訪馬揚異
撰稿馬揚異
攝影郝御翔
設計郝御翔
責任編輯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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