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央與他的朋友們──《超出建築》：建築是眾人的體驗

他拍他，邁向第十五年了。

「江國梁總是這麼話少。」黃聲遠說他老靜靜跟著田中央工作群，工地也拍、吃飯也拍，宜蘭、台灣、世界各地跑。自 2008 年起，紀錄片導演江國梁持續以攝影機，梳理著田中央這一群建築師們生活與創作間的依存關係。

作品《游水》畫面是黃聲遠臉戴蛙鏡，在水裡規律來回，晃動水響。清澈地呼應田中央作品中人和環境的通透、宜蘭和水的緊密。另一組作品《一處場所》以十二部影片散佈一展間，每部影片前有一把來自田中央的椅子，請觀者入坐這群建築師的日常生活——吃食，歡聚，也有黃聲遠與孩子們在綠意間玩田水的景象。

江國梁的鏡頭畫面無關建築的偉大，而是拍下建築之外，人與人、時間、環境的呼吸紋理。

展覽以「超出建築」為名，也是同等意味。

超出建築

策展人王俊雄和黃聲遠同齡，他回想那個年代在校所學，建築跟生活經驗完全分開，也與社會沒有關聯，「我們也不關心。」1990 年代末期，突然間建築成為顯學，「但這個興趣不太對勁。」這股不對勁，是大眾瀰漫著對建築物或建築師的崇拜，卻失去了建築使用者對自己經驗的關心。

黃聲遠說，「超出的意思，並不是超越，只是沒有誰說了算。」褪下崇拜，回到人與環境相處的經驗之內。

「我也總是在做『超出電影』的事吧。」蔡明亮說他與黃聲遠是物以類聚，他以田中央作品宜蘭壯圍遊客中心「沙丘」為例，「那是一座沒有形狀的建築，地也是不平的。」蔡明亮受邀在裡面播《沙》，79 分鐘的影片裡，李康生身著紅袈裟，緩慢行於沙丘周圍，因為慢，而看見天地。

「建築物在這裡不是重點，我的影片也不是。我跟聲遠想的，是如何讓觀眾透過建築、影像，看到那之外的環境。」蔡明亮邀請雲門２和建築、影像共舞，更破格地舉辦夜宿沙丘，「天亮前，我們起床，帶大家散步到海邊，等日出。」

建築不只是⋯⋯

夏日麵店，老闆敏捷地煮食，客人低頭吮麵，好幾支電風扇奮力放送涼風——宜蘭庶民日常，散發一股有勁的生命力。這是《宜蘭》，為 2021 年田中央於威尼斯建築雙年展時，蔡明亮作為與建築呼應的影像作品。

但蔡明亮沒拍任何與建築相關的畫面，循線回到那些建築師日常的集散地：宜蘭南館市場、城隍廟早餐店、復興路燒餅店⋯⋯。有別於他作品常見的荒誕或挑戰，長鏡頭中是入世的凝視，嘈雜生活中人的樣貌。蔡明亮以此展現田中央可貴之處絕非閉門造車，「他們的作品深受宜蘭的地貌和風土人情牽引。」

進場佈展後，看著聶永真搬出高塔般的紙張、林聖峰搭起角鐵結構⋯⋯蔡明亮突然在牆上作起畫來。「聲遠常說，宜蘭的山是藍色的。」沒打草稿，心中的宜蘭浮現於牆面。黃聲遠笑說，「進場後，跟我們原本的想像一樣，這些人完全失控。」

最後一展間，抵達由田中央+七位藝術家聯手祭出的作品《Together》，展牆上寫下：建築不只是藝術、不只是作品、不只是爆肝、不只是營建⋯⋯等等十二組「建築不只是」都是為了說明——建築師無法成為建築的領導者。

建築是眾人的體驗，就像江國樑、蔡明亮和其他五位藝術家，聯手投身了場流露真情的展覽，各持所擅地以影像、裝置、舞蹈等超出建築的姿態，掏出田中央之於他們生命的體驗。於是，展覽裡看不到一棟房子，卻在在都是建築。

然而，建築又不只是情感與經驗，建築不只是歲月中落下的真實，建築不只是⋯⋯「我們心目中真正的建築是，當我們知道它不會真正停下來的那一刻——才是我們真正可以很放心的時刻。」黃聲遠說。

《超出建築》田中央 + 七位藝術家聯展
時間｜2023.02.22 - 04.23
地點｜台北當代藝術館 Mo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