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偉特利的奇幻狂想(二):《英倫夢田》與煉金術師在荒野奇遇
上一篇文章討論了本屆金馬奇幻影展焦點導演班偉特利 2012 年的作品《觀光客出沒,注意!》(Sightseers),其中荒謬而詼諧的氣氛在《英倫夢田》(A Field in England, 2013)也可以見到,不過這部作品主題為神秘學、中世紀鍊金術與個人信仰動搖的黑暗深淵,整體風格也更加沈重。在單一色調的畫面處理與艱澀的英文台詞中,觀眾彷彿也和角色一起走入邪惡鍊金術士所佈下的迷陣。
時間背景是 17 世紀中葉英國內戰,在保皇黨與議會派的武裝戰爭中,有些不認為自己與此有何關係的人,在一片野草生長過於旺盛的荒野中溜了出來:一位學士白頭(Whitehead)和一位「朋友」,他們成功的在「賣刀的」及其同伴的幫助下逃離戰場。他們在荒野中漫步,抱著在抵達城鎮後能找到「酒吧」的希望而漫步前進,遭遇了一根立在地上的柱子,他們拉扯著捆在柱子上的繩子,拉出了一位鍊金術師歐尼爾(O’Neil)。在他的脅迫下,眾人的目標轉變為尋找深埋這片曠野中的寶藏,而白頭被迫「找出」寶藏的位置,白頭與鍊金術師在尋寶、挖寶過程中發展出一種抗衡的關係,最後白頭獨自一人身穿鍊金術的服飾,穿越戰場,回到平和的狀態。
這是一部即使預先知道所有情節,卻還是不必然了解其內容的電影,好處是即使被暴雷還是可以保留觀影的樂趣。上網搜尋歐美對於此片的影評,不難發現好壞參半,這個現象可以由很多角度討論,首先從其時代劇的設定開始談起。如果這發生在原野中的故事只是一個浮士德博士的再現版本,那導演不必在服裝、台詞與身份中如此大費周章的建立英國內戰的背景,但一旦建立確定的背景,就代表它與導演所要呈現的圖像有相關,這時候細節就變得很重要,有些語言方面的專家注意到鍊金術士濃厚的愛爾蘭口音,指出這不合時代劇的要求。
不過就其片中主要探討的主題而論,這些擔心似乎是比較枝微末節的。另一個爭議點在於導演對 60、70 年代英國神秘學、巫術相關主題電影之風格的模仿,但這個論點很難被證實,因為雖然我們可以觀察到不同時空背景、事件因素而產生的主題與風格,並在電影中「認出」這些特徵,但這似乎不包括「相似」的元素使用,畢竟相似與模仿還是不一樣的概念。
與其爭論這部風格詭異的電影在形式運用上的好壞,或是符號、隱喻使用的正確與否,還不如回到沒有任何預設立場的觀影經驗。當白頭試圖逃離戰爭時,其他人幫助他殺了追捕者,追捕者戴著銀戒指的手在死時那瞬間指向曠野的遠方,白頭在煙霧沙塵中看見了鍊金術師,這樣驚鴻一瞥、樸實無華的鏡頭,加上「朋友」的一句話:「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陰影。」創造了誰也不能否認的「恐怖」感受。
這也許就是法國哲學家德勒茲(Gilles Deleuze)在其著作中曾提到的電影中的「奇點」(singularity),由無數個不間斷播放的具體畫面所造成的流動影像中,導演挑選、遇見某些任意的瞬間,使它們之間互相作用而形成使觀眾產生特殊感覺的畫面,表達出抽象的情感。《英倫夢田》整部片的神秘氣氛就是被這些奇點建構起來的,班偉特利讓人物靜止在畫面中,不調慢動作也不做特殊畫面處理,讓鏡頭捕捉的畫面如其所是,自己說話,就像是歐洲人物、宗教畫,其影像中隱喻的出現也許不必被完全解讀,因為它所呈現、或試圖營造的都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情感與意識狀態。
簡言之,這部電影出現在奇幻影展中,而它所關切的主題、運用的拍攝手法確實給予人奇幻的感受。如果不畏強烈的閃光與旋轉、醜惡的人性和死亡,就帶著試圖體驗而不是想要分析的心情,在影展期間進戲院來個心靈考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