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視藝文大道｜林奕華：做四大名著，教會我「無常」

作者公共電視

日期04.11.2016

林奕華，出生於香港，編導近 50 齣舞台作品，並與兩岸三地不同媒體、不同城市的藝術家及團體合作，許多明星包括李心潔、何韻詩、許茹芸、梁詠琪、張艾嘉、張孝全、鄭元暢、劉若英……等，都樂於演出林奕華導演的作品。2010 跟 2012 年分別憑《男人與女人之戰爭與和平》、《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兩度獲上海現代戲劇谷壹戲劇大賞年度最佳導演獎，更與台灣兩廳院合作中國四大名著經典系列作品《水滸傳》、《西遊記》、《三國》、《紅樓夢》。

Q：2006 年起，你開始製作四大名著史詩鉅作的舞台劇。從《水滸傳》、《西遊記》、《三國》，到 2014 年《紅樓夢》正式劃上了句點。這些年來，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煎熬？畢竟四大名著要變成舞台劇真的很困難。

哇，要想當年囉！好像是四個十字架一樣。

名著，對很多人來講是很熟悉的，是一種情感記憶。所以你去動、還翻他的抽屜，可能對他來講就覺得你很不禮貌，或你憑什麼去做這件事情？可是在我的觀念裡，當你做一個創作的話，並不是要把大家看到的東西放到舞台上，而是我看到的東西放到舞台上。因為你看一張畫，畢卡索，你並不是說這張畫是不是很符合我心目之中的一個女人，我們其實是去看畢卡索看到的女人是怎麼樣。其實四大名著也是一樣。

我那個十字架是抬定了。如果今天我是個電影導演的話，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電影的確有各種客觀因素，它可以還原大部分人心目之中的這些名著，所以我自己心裡有數，就是要做一個在意境上、大於在意象上的，最大的考驗就是想像力啦。第二，就是你明不明白為什麼這四本書對大家來講重要，以至於觀眾從坐下來燈光一暗，到結束離開前，他還是能夠把注意力放在這個舞台上。

原本預計四年做完，結果它做了差不多快七、八年，很大的程度上，它也教會我一個事情，就是無常。

Q：為什麼你會說，你的很多戲出來之後，戲劇界的人是一片罵聲？

我發現一件事情是，觀眾看戲跟劇評人看戲不太一樣。因為觀眾在看戲的時候，可以在那個樂趣當中，去找到跟舞台上某一些事情的連結，他是用自己的經驗去看。他得到的東西我會把它叫做「觀照」，他能夠看見自己，從而得到某一些啟發。

可是如果你是從戲劇的角度，那我會破除了很多的規矩，那些不該做的，我都去做。某一些觀眾來講，他會覺得這個叫顛覆，可是對劇評人來講就是你沒有規則。

Q：是什麼原因讓你對《西遊記》這部戲耿耿於懷，甚至想重新創作？

我覺得我沒有把它排好，《水滸傳》做完了之後，當然是很雄心壯志，演員都摩拳擦掌。遺憾是花了很多時間去寫劇本，可是在排的時候，時間不成比例，很多台詞他們唸時候很快樂，可是等到我要把它變成舞台上，3D 的東西的時候，發現我被很多的台詞綁得死死的。

我真正對這個東西的那個「悟」，做完了《西遊記》之後，停下來不做四大名著，我做「生活與生存」。第一次知道說，啊，原來群戲是這樣排的，所以現在一到某些晚上，我就會把《西遊記》拿出來看說：「你看，你是個多糟糕的導演啊。」

我覺得我很慚愧，因為這麼多人去做一件事情，然後，對我來說不可能再聚集同一批人再做這件事情，這是遺憾的。

Q：你是一個會讓演員擔心的導演嗎？

因為我是很脆弱的人，他們完全可以感覺到我像是鉛筆「啪！」這樣（一折就斷）。這個脆弱很大程度跟我不是戲劇學校出來的，所以沒有一套法則有關。那還有一點是，我不是一個喜歡重複的人，所以不會說《水滸傳》用這個模式，《西遊記》也可以沿用這個模式。

我會用自己過去的一些閱讀、看電影的經驗，所以我很喜歡多演員，這個是我的製作人一直想炒我魷魚的原因。我自己都走在一條沒有把握的路，只能口頭跟他們說「不怕、不會怎麼樣」，他們有時候也會覺得說「真的行嗎？」所以每部戲第一場演完，觀眾謝幕的時候，我其實內心是非常激動的。或許第二十、三十場，那個謝幕的熱情還是維持在那個熱度的時候，才會覺得說，好像有過關了，那我再去找他們的時候，其實他們都會說「我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