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房間的直播少女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和所有女孩都一樣。一個一個隔間、一個一個視窗，我們都假裝在自己的房間裡，衣物穿了又脫，粉霓色細肩帶，輕聲細語或刻意笑鬧。蒂歐朵最前衛，點著陽具蠟燭，捏沙切沙，看了舒壓。阿紫就是吃飯給你看，她愛喝酸辣湯，吃幾顆水餃都要告訴紫粉。我們時時刻刻都假裝在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房間才是有趣的，依照計劃暴露，暴露體形、曝光臉色、洩露聲音。

燈光是最重要的，角度可以改變一切，收音也要注意，像在耳邊說話最好。我們擁有「自己的房間」，在時間的湧流中，在方框內，上線的那幾分幾秒，這房間化幻為真，即使終成泡沫，仍曾有情。

粉絲給我們的情愛不是假的，即使短暫。

他們稱呼我們人魚，房內每個人都坐在特製的貝殼椅上，還有貝殼抱枕，但仍有許多人佈置成自己的風格，熱帶叢林、外星宇宙。什麼事都可以做，唯一的規定是不能全裸也不能不裸。我數不清有幾隻人魚、幾個房間，人魚用尾巴換取雙腳，想成為人——我不想要腳只想要陰蒂，該怎麼辦？即使擁有人的形體，我仍常像條魚痴纏亂游，難成真人。

Liz 直播玩電動、亞夕不露臉只露腿每天換鞋聊天、Ａ子和Ｎ子女女繩縛、黯雪裝扮她的烏龜，一隔一間，每個少女都直播。無聊了就換台，這裡是人們做白日夢的新場域，也是窺看 / 表演隱私的舊樂園。

我做的事情最無聊，是發呆、唸唸書，甚至睡覺給粉絲看，幾分文藝少女調調。我的粉絲數是倒數的，但仍有幾名死忠者。

但實際上，「人魚房間」經營不易，我們這個平台收視率每況愈下。大眾仍相對愛看化妝開箱遛狗罵人做菜的直播，這年代人已沒心思經營色情，在螢光幕之下的生活本來就可有可無，無法全面暴露的直播，他們不太賞臉。

幾年後我和一個曾經有點迷戀我的粉絲戀愛了。他說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我有段時間，成天在螢幕前弄東弄西做手工藝，甚至重複無謂的動作好多次。我問他為什麼要看少女直播穿脫絲襪，不去看 porn，他說，差挺多的。我問，比較浪漫嗎？他回，槍打了，也就打發點時間吧，少女好看呀，還是浪漫的。

我對這回答還算滿意，我覺得我是Ｘ零後少女之中，什麼也不在意的那種。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這句話倒不會老死，我只想和我的陰蒂結婚。


【羔子】
台北人。喜歡從男孩的視角來寫，也寫女、慾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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