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有花|鬱金香:花的精靈,投射出人的慾望
大約從三到五月前後是鬱金香的花季,知道大家非常喜歡,選了數週的週花包含了鬱金香。每次大把大把上百隻的鬱金香,把工作室變成小型的鬱金香花園,都覺得賣花這份工作有些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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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民間傳說描述,精靈們因為沒有搖籃給他們的孩子使用,只能在晚上的時候,將孩子放入鬱金香中,再由晚風徐徐的吹拂,搖晃著鬱金香。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繪本裡嬌小的拇指姑娘住一朵鬱金香裡,紅色的花瓣之間中空的花型,讓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合理。
我們說「花裡住著精靈」,指的大概就是鬱金香吧。
上面的故事說得小巧可愛,然而鬱金香在我眼裡沒有那些浪漫,反倒是人類慾望最直接的投射,鬱金香在人類歷史上最有名的莫過於十七世紀上半,人類最早的投機活動、泡沫經濟事件——鬱金香狂熱(Tulpenmanie),這種紅了眼的瘋狂追逐,無盡的慾望氾濫潰堤,成為我對鬱金香最直接的聯想。
鬱金香原生於土耳其,十六世紀末一位萊頓大學教授,從朋友駐伊斯坦堡大使的手中,將鬱金香球莖帶回歐洲,當時鄂圖曼土耳其的上層貴族生活,在相對落後的歐陸貴族心中是非常值得模仿的對象,他們崇拜飲食穿著,當然也包含了對鬱金香的熱愛。
於是從十七世紀開始,歐洲人眼中的魔幻之花——鬱金香,因為難在短時間大量繁殖,價格開始變得水漲船高。法國作家大仲馬便在小說《黑色鬱金香》中窺探這瘋狂的世界。
當時的荷蘭氣候合適栽種,時間點上剛剛獨立於西班牙,而荷蘭東印度公司又在海上取得巨大商業的成功,有錢的荷蘭人便搭建了這場泡沫經濟的舞台,許多農舍或酒吧,被改建成「鬱金香交易所」,利慾薰心的人們,甚至因此發展出最早的期貨交易概念。
到了 1630 年左右,鬱金香成為了歐洲上層社會最時髦的標誌。若買到雜色或是少見的鬱金香球莖,貴族們就會舉辦派對,用各種名義邀請朋友來家中炫耀,至 1637 年初,一株名為「永遠的奧古斯都」的鬱金香球莖被炒到了六千七百荷蘭盾。這筆錢足以買下阿姆斯特丹運河邊的一幢豪宅,那時荷蘭人的平均年收入只有一百五十荷蘭盾,這意味著普通荷蘭人工作四十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一朵小花。
「一棵價值三千荷蘭盾的鬱金香,可以交換八隻肥豬、四隻肥公牛、兩噸奶油、一千磅乳酪、一個銀製杯子、一包衣服、一張附有床墊的床外加一條船。」——《鬱金香狂熱》
1637 年二月,價格泡沫瓦解,鬱金香的價格也大跌了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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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說,人生有兩個悲劇,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記得這句話讓年幼的我琢磨了很久,很不明白這句話的涵義。
長大後才了解,倘若我們被慾望驅使,在慾望得不到滿足時,我們追趕地有多痛苦。然而當慾望被滿足後,我們卻又感覺到悵然若失的空虛,兩者是不斷循環的悲劇。明白後一陣無語,無奈人生竟如此無力,不管得與不得,到頭來都是場悲劇。
電影小說裡面俗套的勸世情節,人們總喜歡站在高點鄙視著慾望,指責慾望吞食著一切,彷彿成了罪魁禍首,卻也忽視了:正是慾望本身讓我們每一天願意下床,成為生活的原動力。更甚者,我們認為美好的、舒適的日常都來自慾望的被滿足,文明正是回應慾望的結果。
慾望像一把雙面刃穿梭在這個世界,讓人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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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從哪來呢?這個問題想了一陣子了,除了那些屬於生存的吃喝拉撒,人最重要的慾望之一便是對自己肯定的需求,這可以來自於朋人羨慕嫉妒的眼光,亦或是自身的自信。
然而我們對肯定的索求,在我看來正是對自身存在意義的不確定,產生的附屬需求,因為我們不知道存在的意義、自己是為什麼而活?所以我們渴求透過周圍的反饋、旁人的反應告訴自己,你活得很有意義值得肯定,我們才能稍稍安心度過一天。
不幸的是攀比的過程只讓領頭成為焦點,不甘落後的人們,堆疊出虛華的追逐,氾濫成災。只為了錢財而搶種鬱金香的人們,或許難以感受到晚風吹拂裡,精靈們曾經享受過的悠然餘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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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的慾望,往往來自人天生的無所適從的不安,也許活著就是一種動輒得咎,理解存在的意義太玄乎,注定一輩子迷迷糊糊,就像精靈住在鬱金香裡,我們也生在這一朵朵由慾望綻的花花世界裡,美麗與瘋狂並存,而我們終究要學會,掌控我們的慾望,讓我們擁有慾望,而不是讓慾望擁有我們。
【張澈】
1991 年次,畢業於交大人文社會學系,兩年前,意外的和女友開了一間線上花店「一隅有花」,還養了一隻黑白貓拉薩,開始做每週配送花束到家的週花服務,讓人們的生活一隅有花。
【一隅有花】
每個月一篇關於植物與生活,深信人是需要植物的,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物種之一,可以從植物身上看到人們生命的縮影,學會理解那些猶豫忐忑的時刻,怎麼從容愉悅的自處,接受每一個時刻的自己。人類世界所需的一切解藥,都可以在植物身上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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