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善良，即使是幻想也沒關係——《機智醫生生活》導演申元浩 ╳ 編劇李祐汀

今年 7 月《機智醫生生活》開播第二季，在亞洲各地捲起一陣旋風。雖是醫療劇，卻不強調主角的醫術，而是關照著醫生同時身為「凡人」的一面，面對生命的復甦與凋零，他們會雀躍，也會心痛到流淚。從《請回答》系列到《機智》系列，溫暖的人情與情境喜劇般的幽默感成為導演申元浩和編劇李祐汀的金字招牌。兩人相識在 2005 年，從此成為韓劇界的夢幻搭擋——

編劇李祐汀，塑造角色的魔法

韓國影視產業中，編劇是與導演和明星並重的職業。以電視節目為例，通常會由身兼製作人和導演的 PD（Producer Director）擔任節目的最高負責人。而「放送作家」則負責節目的企製，除了要考慮節目的整體規劃，也要負責編排節目內容，是攸關成敗的關鍵角色。

正因為編劇在拍攝現場的角色之重，鮮少有人能夠跨足綜藝和戲劇，但李祐汀卻成功在兩個領域取得極高的成就，是業內史無前例的神話。

然而她並不是傳媒出身。畢業於首爾的淑明女子大學，主修貿易的李祐汀出社會的第一份工作是為廣告公司寫文案。因為熱愛寫作，她進入 MBC 接受編劇訓練，在 2001 年以試播節目《21世紀委員會》開啟職業生涯。不久後便被 KBS 發掘，進而結識人生中的貴人與戰友——也是如今 tvN 的王牌 PD 羅䁐錫、申元浩和李明翰。

還在 KBS 的時期，她與羅䁐錫、李明翰製作綜藝節目《兩天一夜》，平均收視率超過 40%，被稱為「國民綜藝」。在這檔旅遊探險節目中，李祐汀展現了其過人的編劇天份。她寫劇本的方法不遵循傳統、不事先安排好節目班底的台詞和動作，而是挖掘主持群的人格特質與長處，適時放進一些能製造衝突的環節，透過主持群之間的火花，收服各大年齡層的觀眾，證明「不完美的即興」也是一種魅力。

結束《兩天一夜》第一季，她與羅䁐錫、申元浩、李明翰四人被 CJ E&M 經營的有線電視台 tvN 挖角，隨後與申元浩一同製作《請回答》系列第一部——《請回答1997》。劇中以韓國第一代男子團體 H.O.T. 與其競爭對手 SECHSKIES（水晶男孩）的粉絲俱樂部為背景，描述一個 Fan girl 的成長故事。兩部續作也延續此風格，用親切的街坊故事架起一個純真年代，召喚出任何年齡層的觀眾都能共感的鄉愁，在戲劇圈帶起一股懷舊風潮。

這時的李祐汀已發揮她在綜藝中磨出的角色塑造能力。《請回答1988》裡由德善、喜東東、狗正八等人組成的「胡同五人幫」大受歡迎，奠定了她作為「新演員推手」的名氣。

製作《請回答》系列時，她也同時擔任羅䁐錫綜藝節目《花漾爺爺》《花漾姐姐》的主要編劇。放在今日這種節目類型已經不稀奇，但那時中國尚未有那麼多翻拍、拷貝版節目，《花漾爺爺》作為韓國第一個銀髮族旅行節目，邀請多位演藝生涯幾乎長達五十年的資深演員：李順載、申久、朴根瀅和白一燮參與，主演群平均年齡高達 74 歲的背包旅行，在 2013 年是個創舉，也深深影響了未來十年亞洲電視製作圈。

當時韓國綜藝節目的觀眾以年輕人居多，製作單位習慣邀請偶像明星當來賓，羅䁐錫和李祐汀卻打開明星綜藝的更多可能。誰說主演是老爺爺，就只適合年長者觀看？他們發掘出爺爺有嚴肅形象之下的玩心，展現他們反差萌的一面，同時也討論邁入百歲時代追尋夢想、玩得快樂的可能。編導的關懷與創新，讓《花漾》系列在各國引起熱烈迴響，而不只是一檔讓人過目即忘的餘興節目。

這些綜藝節目的編劇經驗讓李祐汀說故事的能力更靈活，能在拍攝時快速梳理現場狀況，使一切元素有突出的發揮。好友羅䁐錫曾在訪談中提到她的天賦：「放送產業很難只靠努力就取得成功，李祐汀是我見過最努力的人，但她的編劇能力有部份是與生俱來的，她能閱讀觀眾的反應，並本能地了解觀眾想要看到什麼。」

韓國文化評論家鄭德賢分析，當綜藝和戲劇的界線越來越模糊，戲劇節目說故事的方式也有很大的改變。過去的電視劇編劇大多獨自構思情節，但是綜藝節目出身的編劇則會透過與製作團隊進行討論的形式來將構思具體化。「就《請回答》系列而言，確定每集主題之後，幾位共同執筆的作家就會開始進行情節的篩選，並有共識不被『戲劇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框架給束縛。」

例如在演員競爭激烈的時代，他們很明確告訴來試鏡《機智醫生生活》的演員：這是一齣群像劇，要做好心理準備需要拍兩季；作為主角之一的演員，也需要和另外四個主演平分戲份。團隊首先打破傳統戲劇中主角、配角的設定，而演員們也因為信任編導的才能，願意在不確定成果的情況下空出兩季的檔期。是這樣的互信關係，讓本劇成為了多線敘事的佼佼者。

導演申元浩，說好一個故事的誠意

在韓網評論中，申元浩被觀眾歸類為「值得信賴的導演」，只要在製作名單中見到這個人的名字就能成功防雷，安心看下去。

從小就夢想成為電影導演的申元浩，大學時因為父親反對，最後考進首爾大學化學工程系。當時的他不願意放棄，同時在電影公司打工，之後因緣際會加入 KBS 的綜藝節目部，從助理 PD 開始領悟到製作綜藝的樂趣。2011 年，他執導實境秀《男人的資格》獲得演藝大賞最佳演藝節目獎，從此晉升為明星 PD。

他和李祐汀搭檔製作的戲劇作品，主線常是平凡瑣碎的日常故事，不具華麗的戲劇效果，也沒有絕對的反派。《機智醫生生活》播出後，也有許多觀眾批評其奇幻程度堪比《哈利波特》，現實生活沒有醫生會像醫大五人幫這樣在乎病人。關於這一點，申元浩解釋初衷：

「我看過很多類似『這樣的醫生在哪裡？』的評論。但即使只是幻想，我也希望我的這份幻想能讓你覺得『我希望遇見這樣的人，所以我也必須成為一個好人』。」

製作戲劇時，兩人也有共識將綜藝裡的即興幽默帶進戲裡。比如他們為《請回答》系列設計了各種情境的對應音效，也是打破戲劇傳統的有趣嘗試。《機智醫生生活》中，主要笑點圍繞李翊晙一角而生，無論劇中角色遭遇到怎樣的悲歡離合，總有讓觀眾一邊擦淚一邊爆笑的時刻。這也是申元浩的願望：「一個人的一天當中，悲傷的同時也會有好笑的事情發生，我想將這些情緒都捕捉下來，表現出故事的誠意。」

為了展現平凡中的偉大，兩人在選角時更看重演技的自然而非演員的知名度。例如他們在《請回答》系列中大膽選擇沒有戲劇經驗的 Apink 成員鄭恩地擔任女主角，也讓當時還是新人演員的柳俊烈和朴寶劍被更多觀眾看到。這回《機智醫生生活》，兩人也將在韓國音樂劇、話劇圈耕耘近 15 年的田美都推進電視螢幕，更惡趣味地將蔡頌和這個角色設定成五人幫中唯一的音癡。

回顧申元浩和李祐汀合作的作品，也會發現他們對「音樂」的看重。申元浩曾提到：「人類回到過去最有力的方法就是音樂，它是比任何道具更能喚起時代感的佈景。」他們讓曹政奭、柳演錫、鄭敬淏、金大明和田美都在戲裡戲外組成樂團「美都與 Fa La Sol」，每集出現的練團曲全由演員親自彈奏和演唱，選曲扣合角色成長的時代與當集劇情，大大提升觀眾追劇的沉浸感。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季由曹政奭演唱的 OST〈Aloha〉在韓國主流音樂平台 Melon 上連霸冠軍，累積播放量突破一億，更拿下第 35 屆金唱片最佳 OST 獎，也是編導重視演員長處、跨界成功的最佳案例。

除了在戲劇內容上有所革新，申元浩也為韓國戲劇的工作環境帶來革命性的影響。絕大部份的 ON 檔韓劇至今都維持每週播出兩集的傳統，劇組往往需要邊播邊拍，超時工作也是常有的事。而《機智醫生生活》除了是業內朝季度制影集發展的領頭羊，為了體恤劇組成員的身體與精神狀況，並保證作品的完成度，團隊開創「一週一播」的觀看模式，希望改變趕戲的陋習。

申元浩在製作發佈會上提到：「考量到製作成本的上升和大環境的改變，與其每週播出兩集，我也好奇每週只播一次的模式能發展成什麼樣子。如果我們成功了，或許就會成為業內的新模式，改變整個製作環境和觀看傳統。」日前《機智醫生生活2》第七集，就因為韓國陷入第四波疫情，為了保護演員與工作人員，團隊宣佈暫停播出一週，也是在 Netflix 上極為少見的案例。

15 年的奇蹟

近期申元浩也在劉在錫的節目《劉QUIZ ON THE BLOCK》中透露當初跨界製作《請回答》系列的原因。

當年他們四人從 KBS 跳槽到有線電視台 tvN，韓國影視還是無線電視台的天下。「那時的我有點處在對綜藝感到厭倦的時期，我就跟李祐汀編劇說：我們來這裡第一次製作的節目一定會失敗。與其一開始就失敗，那我們不如換個領域失敗。」

2012 年《請回答》系列剛發佈時，許多人都抱持著懷疑態度，認為「搞綜藝的 PD 真的懂拍戲嗎？」而隔年的續作《請回答1994》卻創下該年有線電視台的最高收視率，不僅說服了觀眾，也開啟他和李祐汀的戲劇之路。「我們已經合作了 15 年。我能遇到這樣一位用有趣、溫暖的方式寫作的編劇，真是一個奇蹟。如果沒有李祐汀作家，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如今 tvN 出品的戲劇已成為劇迷們安心追劇的指標，申元浩和李祐汀改變了傳統電視劇的生態，和觀眾的反饋一起前進，讓戲劇不再只關注戀愛的發生、正邪的對立或資本主義世界的窺奇，人們將慢慢意識到有些深刻的感動，也會發生在你我平凡的生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