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劇吧｜好劇是最高級的治癒術：《機智醫生生活》

職場劇中，醫療劇是最常見的一種，直面生老病死，成為永不過時的題材。但要如何拍出新意？《機智醫生生活》給出了最療癒的答案——或許醫生不總是像《醫龍》裡的朝田龍太郎，有「見死不救是罪孽深重」的使命；也非《派遣女醫X》般追求神乎其技的超脫孤狼，而是在日日與生活的妥協中，找到安放自己的位置。

《機智醫生生活》中的醫大五人幫——李翊晙、安政源、金雋婠、楊碩亨與蔡頌和的醫生日常，雖偶有急救時刻的速度與激情，但讓觀眾認知到他們職業的瞬間，往往是那些早已無痛縫合進雞毛蒜皮小事中的「醫生習性」。醫生的職業病數不完：下班活動不能離公司太遠；隨時為緊急呼叫做準備，聚餐再嗨也只有無酒精飲料作陪；講幹話時脫口而出「頭痛到爆」、「餓到快死」之類的話還會罪惡感爆棚。

脫下手術袍的醫生，和病患或家屬都一樣。他們會抱怨同事又點一樣的外賣，勞動後唯一的救贖是泡麵。偶爾被工作打趴，他們就靠在急診室玻璃上補眠，或是躲進辦公室看《新西遊記》大笑紓壓。若有人問你《機智醫生生活》在演什麼？或許可以回答：就是看這些醫生的個人生活如何花式地被中斷——不管在天涯海角，只要患者出狀況，馬拉松跑到一半也要往回跑；花幾個小時搭好帳篷，椅子還沒坐暖，又因為一通電話拆掉。

他們不一定胸懷濟世的宏願，但工作時間之外接到急呼電話也不會不情願。所謂的「機智醫生生活」，講的是身為醫生的他們，如何從生與死的交關中步步回歸自己的日常。

多線敘事中，角色扎實的反轉魅力

第一集開場不久，我們跟著蔡頌和搭電梯上樓，看她穿著便服拐進轉角，走出時已換上一身白袍。跟隨靜謐中的腳步聲走過各科室的長廊，打開一扇門，頓時又過渡到人聲鼎沸的醫院大廳，鏡頭 zoom out⋯⋯通過鏡頭和聲音設計，劇中只花了一分鐘，就有效地建立起律帝醫院的場景。單從俐落有力的開局，就能看出《機智醫生生活》製作團隊的長處與野心。

醫生的日常即眾人的無常，有的患者昨日康復出院，今天卻因車禍腦死；有產婦多年求子成功，也有準媽媽的孩子在腹中停止呼吸。一個醫生的最快樂與最痛苦，常在同一天發生。劇本透過分線交織，掌握了無常的本質，以五人幫延伸出五個家庭、五段感情與五組病人的分支，如樹狀圖般縱橫交錯，經常一邊的故事才說到一半，另一頭的故事又插進來。偶爾線和線之間有所重疊，又是另個隱藏支線的開端。

處理日常卻不落於俗氣與平庸，是《機智醫生生活》一大優點。沒有主線的劇本往往容易失焦，抑或厚此薄彼，但本劇的剪輯，無論在節奏和篇幅上都拿捏得宜，讓觀眾不僅不會霧煞煞，還常被吊胃口吊得想抓牆 (ﾟ皿ﾟﾒ) 臉盲症患者也免驚，角色數量雖多到嚇人，但大至主角、小至只露面幾次的配角都有自己的功課，讓你不認得也難，熬過了第一集就豁然開朗。

而《機智醫生生活》最動人之處，正是所有角色在以上諸多機關中層層推進的反轉魅力。最ㄎㄧㄤ、最愛鬧事的「瘋子」李翊晙，有為人父親慈愛的一面；冷面毒舌的金雋婠會在弟子出事替他擋下責罰；形象專業的安政源常在下班時嚎啕大哭；媽寶楊碩亨和無缺點的蔡頌和也分別有自己的傷與痛。這些角色在戲中不斷拋出線索，直到「真故事」被揭露，那個瞬間對觀眾來說，像是看見多年好友外顯形象之下的真心，也像在樓梯口撞見某個正兀自啜泣的人——那樣的無意為之，卻總能戳中心裡最柔軟的一塊。

編劇你要埋多少梗？那些眨眼即逝的感情線

如果要選出全劇最愛的段落，絕對是第二集那場吃刀削麵的戲。再次見證了五位演員默契十足的拋接和編導調度之力。五人幫各自度過了漫長疲乏的一天，在醫院門口相遇了。李翊晙率先搖下車窗大喊：「蔡頌和醫生，我肚子餓了，一起去吃刀削麵吧？」

頌和：「好啊，要不要找其他人一起來？」
（後車窗搖下）
碩亨：「我在這裡～」
政源：「我在這裡！」
雋婠：「我在這裡，快上車！」

餐桌上，雋婠和頌和為了「看見好友的對象出軌該不該告訴對方」大吵一架，一邊有人打電話給媽媽閒話家常，有人在思考最近很頻尿的問題，有人拿手機在拍食物。同時間裡，右邊自然地遞衛生紙到左邊，左邊遞辣椒粉到右邊。有人不小心碰掉湯匙，下一秒就有人接著喊：「阿姨，再來一支湯匙～」吃著吃著，又為了炒飯要點幾碗開始拌嘴。這段約五分鐘的進食戲，沒有推進任何劇情，卻自然地生出一種「在一起」的氛圍與力量。即使在工作上是讓無數後輩敬重的專業醫生，五個人聚在一起時，永遠都是當年那個吵吵鬧鬧、瘋瘋癲癲的屁孩樣。

除此之外，劇中還有太多這樣近似情境劇的戲碼，五位演員講著彷彿臨場發揮的對白，卻謹守著人物設定，打鬧之間的微表情和小眼神還能讓觀眾發揮找碴精神，自行腦補、推理出五人幫之間的感情糾葛——用層層遞迴的方式埋梗，這一點也是編劇李祐汀在《請回答》系列中出名的慣用手法。

還有讓人為之瘋狂的「美都與 Fa La Sol」樂團，實在是太聰明的安排，除了把演員魅力值開到 MAX，每集固定一場樂團演出儼然成為追劇這項「小確幸」中的「小確幸」。而音樂劇出身的曹政奭繼《Oh 我的鬼神君》和《嫉妒的化身》的歌曲小彩蛋後，終於有機會在電視劇中給我們滿滿的熱唱大平台（還驚人延續《花樣青春冰島篇》中的眼鏡小瓜呆頭），更別說同團還有韓國音樂劇女神之稱的田美都，和同演《搖滾芭比》的柳演錫加入和聲，完全值得我這樣的音粉流下喜悅的眼淚。

從 《Good Doctor》、《浪漫醫生金師傅》到近期的《醫生耀漢》，韓國有多愛醫療題材，看每季的熱播清單就能略知一二。《機智醫生生活》之所以能突圍，除了 tvN 王牌編導的號召力和實力派演員的結盟，也因為劇本在傳統醫療劇公式中有所突破，並且由始至終都有所把持、不忘初心——無論生活多亂七八糟，醫生一職的功課就是先處理好病患的事。沒錯，最後一集前六十分鐘都還超認真在治病（我絕對不是在抱怨＾＾）。

劇中所創造的「療癒感」，除了直觀上是治癒肉身的戲碼，也因為角色們如實呈現出人性的多面向。這些放在現實中也值得我們仰望的醫生，脫下白袍後，也只是個會因為生老病死而崩潰痛哭的平凡人。世界上沒有神醫，當英雄不再被神格化，彷彿也給了我們一點點勇氣，去面對生命裡終將發生的降生與離別。值得慶幸的是，五人幫的故事未完待續，我們還能捧著期待的小心肝，坐等 2021 第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