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各種性愛選搭音樂？——《性愛自修室》第三季選曲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08.10.2021

作為一部探討青少年性愛議題的影集，《性愛自修室》自然少不了大量的性愛片段：同性的、異性的、年少的、年長的、不同膚色以及甚至跨越物種與文化背景的。萬花筒般的性愛鏡頭不只圖個高潮，更藏著千絲萬縷的青春情思，尋找合適的選曲因此並非易事，在兼顧影集整體氣質與聽感的同時，音樂除了要為情慾火苗添柴加薪，還要牽動各種你愛我我愛他他愛她的複雜心思。

慶幸影集的音樂總監 Matt Biffa 選擇的歌曲並沒有淪為大屌大奶大屁股的狂歡派對，而包含更多含蓄的性愛隱喻，不管是歌詞或歌手都能巧妙地和劇情互文，只要抓住字裡行間的線索，就能夠循線索引台詞之外的愛慾解答。

＊以下提及作品劇情，在意者請自行斟酌閱讀＊

EP. 1 逃離青春的性愛禁忌： I Think We're Alone Now

《性愛自修室》每一季都以青少年的性愛蒙太奇作為開場序，肉體的交流是這群少年少女的青春躁動，在整個社會對於性的集體禁忌中試探摸索——事實上為第三季開場定音的〈I Think We're Alone Now〉本來就是首暗喻青少年在成人設下的性愛教條間拉扯的歌曲：

孩子們要守規矩 Children behave /
他們看到我們在一起時會這麼說 That's what they say when we're together /
並且看著我們怎麼嬉鬧 And watch how you play /
他們就是不了解 They don't understand /
所以我們儘可能地快速逃離 And so we're running just as fast as we can

〈I Think We're Alone Now〉最初是美國六〇年代當紅的搖滾樂團 Tommy James & The Shondells 在 1967 年發表的名曲，歷來歌手翻唱甚多，其中最知名的大概要屬美國女歌手 Tiffany 在 1987 年推出的版本和英國女子組合 Girls Aloud 2006 年的版本。而在眾多版本之中，Matt Biffa 選擇了樂團 The Rubinoos 在 1977 年的翻唱，比起 Tiffany 泡泡糖式的少女唱腔和 Girls Aloud 舞曲大帝國般的改編，The Rubinoos 不僅保留了原編曲的速度感，同時也還原了原曲的搖滾氣質和復古質地，恰好就是《性愛自修室》予人的印象。伴隨著 Jon Rubin 青春浮躁的聲音，少男少女無炮不歡，在你進我出的性愛遊戲裡自由探索。

我想現在只剩我們獨處了 I think we're alone now /
周圍看起來沒有任何人 There doesn't seem to be anyone around /
我想現在只剩我們獨處了 I think we're alone now /
這裡只有我們心跳的聲音 The beating of our hearts is the only sound

關於這首歌的趣聞之一是，最知名的翻唱者 Tiffany 最初根本不想翻唱這樣一首充滿年代感的歌，這位青春少女偶像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歌詞中暗喻的青少年性行為。結果無心插柳，Tiffany 翻唱的〈I Think We're Alone Now〉發行後立刻登上告示牌冠軍，成為她最受歡迎的歌曲之一。

EP. 2 Otis 的性愛五字訣：Dancing in Heaven (Orbital Be-Bop)

上一季末尾留下伏筆的 Otis 和 Ruby，在第三季開頭正式晉升為固炮關係，原本說好的「不說愛、只做愛」卻在不知不覺間悄然生變，一心說服自己只是沉迷於 Otis「高超的性技巧」的 Ruby，其實早就顯露暈船跡象；至於影集中未能明言的、Otis 那賴以自豪的性愛寶典，或許是偷師自第二集兩人做愛時的背景音樂：

Slow-Slow- Quick Quick Slow

作詞人看到這裡大概要大喊冤枉，這五字訣理應是正經的舞步教學秘笈，但放在劇中毫無疑問就成了廉價的青少年性愛指南。這樣的「誤讀」一旦有了開頭，整首歌讀來頓時無比煽情，關於舞蹈、天堂和太空的比喻，一字一句都能指向性的歡愉，這股上天下地的氣勢，簡直讓人聯想白行簡那篇賦的標題——〈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倒數計時準備飛向天空 Countdown it's getting to the flight time /
夜空的星星在我眼中閃爍 Night stars are shining in my eyes /
我會成為深入雲霄的第一雙鞋 My shoes are going to be the first ones to dance deep up in the Skys /
在天堂裡跳舞 Dancing in Heaven /
我從沒想過可以離地這麼遙遠 I never thought I could get my feet this far

〈Dancing in Heaven〉收錄於英國樂團 Q-Feel 在 1982 年發行的同名專輯中，而這也是他們樂團生涯中唯一一張正式發行的專輯。Matt Biffa 在影集中重新挖掘出這首八〇年代的懷舊金曲，可惜 YouTube 影片並未開放留言欄，否則應該可以想見會是一片「性愛自修室帶我來！」的留言吧。

EP. 3 乾涸男子的呼救：Rock Me Gently

沒想到一位小小配角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性愛主題曲，Maeve 的房東兼鄰居 Cynthia 對性需索無度，幾乎將男友逼至乾涸邊緣，兩人的暴烈之愛差可以一首〈Rock Me Gently〉總結，毋須多做解釋，歌名就能道盡一切。

Rock me gently /
Rock me slowly /
Take it easy /
Don't you know /
That I have never been loved like this before

Cynthia 與男友既不慢更不溫柔的性愛最終釀成悲劇——死亡。法文稱高潮為「La petite mort」，直譯為「little death」，小死亡；在文學的譬喻上，性愛與死亡相生相伴，只不過在 Cynthia 狂熱的性愛儀式裡，高潮的是自己，死亡的卻是貓咪。愛貓死於（主人的）性愛之後，Cynthia 反而越發以做愛逃避悲傷，只因為要清醒著面對現實，實在太痛苦了。

歌詞沒有提供 Cynthia 排遣傷心的良方，反而以男方的角度出發——這是個奇特的反轉，以往罕有男性對伴侶提出溫柔的要求，但在劇中，恰恰就有這麼一位希望對方「幹小力一點」的男人。

加拿大歌手 Andy Kim 在六〇年代末以一首〈Baby, I Love You〉走紅，進入七〇年代後卻陷入失去唱片公司的窘境，這首〈Rock Me Gently〉在 1974 年發行時正處於彈盡援絕的處境，最後 Andy Kim 只好自掏腰包發行，沒想到歌曲推出後大受歡迎，成就了 Andy Kim 在七〇年代中期半退隱前的最後榮光。〈Rock Me Gently〉歷來曾被用作牙膏和吉普車廣告的宣傳曲，各自指涉不同面向的譬喻，而這回被放置在《性愛自修室》中，看來是為歌詞找到最恰當的位置。

EP. 4 臨陣磨槍，套了就上：Don't Sweat The Technique

〈Don't Sweat The Technique〉是影集中為數不多的嘻哈歌曲，重節奏的低音和流暢的 flow 與性愛畫面剪接搭配得天衣無縫。這首歌是饒舌傳奇二人組 Eric B. & Rakim 在 1992 年發行的作品，隔年兩人正式分道揚鑣，最後一張專輯也就成了絕響。

影集既然以性和性別為核心，Matt Biffa 絕對不會在《性愛自修室》中塞進男性視角的大屌歌，相反的，《Don't Sweat The Technique》整張專輯都包含了更深邃的社會議題的探索，或許可以說是 Eric B & Rakim 最政治性的作品（儘管 MV 看起來還是相當大屌歌）。〈Don't Sweat The Technique〉採樣了美國爵士樂團 Young-Holt Unlimited〈Queen of the NIle〉的低音提琴，拼接 Kool & The Gang〈Give It Up〉的銅管和鼓聲，讓整首歌少了點狂躁，反而多一些爵士樂的沉穩。《Don't Sweat The Technique》也許算不上 Eric B. & Rakim 最受歡迎的專輯，但日後 Rakim 出版個人自傳時，標題就取名為《Sweat The Technique》，或許可以從中看出一些歌手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