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日 365｜給 2004.02.14 的《王牌冤家》喬爾：那一天，你在海灘上（再次）遇見她

作者蕭詒徽

日期13.02.2023

親愛的喬爾：

一個人在忘記的時候比較勇敢，還是記得的時候？

不對，應該這樣問：一個人在忘記的時候比較完整，還是記得的時候？

今天是情人節。站在等著搭車上班的擁擠人潮裡，不知道為什麼非常想蹺班去蒙塔克的海邊。你飛奔到對向月台，並在毫無人煙的目的地下車。海邊荒涼，只有一個用橘色外套包住全身的怪異女子，你卻非常、非常想要認識她。隨後你在餐廳、在火車上再遇到她，你覺得眼前的巧遇彷彿注定——但你忘了，你們其實曾經在一起。

你也忘了，自己曾前往忘情診所把她忘記。

請容我模仿忘情診所的助理，向你說明遺忘療程的風險：每人每月不得進行超過三次遺忘，否則你失去的不只是回憶，還有時光。今天過後，你曾愛過的她或許會告訴你，失去時光是多麽可怕——她看著鏡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那麼老了，明明經歷的事情只有一點點——理論上，遺忘療程不該有這種副作用的，明明她和你一樣只忘記一個人。但這恰恰證明了，你佔據她的人生，比她佔據你的人生還來得更巨大。

你總覺得，她一直在做自己，從不遷就你。這讓你非常想忘記她。

但事實上，她之所以要忘記你，正是因為如果她不忘記你，根本無法繼續做自己。

為什麼她做自己會讓你不悅呢？因為你覺得，你因為她的任性而無法做自己了。可是，在那些你遺忘的時光裡，一開始你正是因為她讓你不能做自己而愛上她的：她逼不愛與人交談的你開口說話。她帶奉公守法的你闖了空門。她讓你離開一個你其實不愛的女人——如果你是你，你現在可能依然留在那個你不愛的人生。

幸好雖然忘記了一切，仍有一點點什麼留在你心中。否則，今天早上你不會真的跳上往海邊的列車，前往蒙塔克。而你應該已經發現了，抵達海邊的你是真的快樂，因為你再次遇見了她。你將會明白，這個女人依然能讓不愛與人交談的你開口，這個女人依然會自然躺在你的身旁。你會發現，這一切與記得或是忘記無關，你想要改變自己，而她是那個能讓你改變的人。

改變自己是會痛的。幸好，真相是，一個人在會痛的時候比較勇敢。如果這封信無法讓你想起什麼，請你至少記得這一點。你們將會發現，你們都為了忘記對方而歷經一次遺忘療程，但再次重逢的時候，你們會看著對方的眼睛說：Okay。Okay。

今天是 2 月 14 日，情人節，是你在海邊與她重逢的紀念日。但不只如此：今天也是你再次願意改變自己的紀念日——你曾經傷害過一個人，那個人也曾經傷害過你，但真正能讓一個人勇敢改變的不是忘記，而是承認這份傷害。

你願意再次改變的原因，不只是因為你與她重逢，而是因為你已經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因為一個人如此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