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斷背情》：阿莫多瓦、聖羅蘭，與斷背山
少有人知道，當年《斷背山》曾經找上阿莫多瓦來執導。
如今大概有許多人難以想像李安之外的《斷背山》版本，但當年製片公司會邀請阿莫多瓦來執導，也絕非意料之外的選擇——畢竟說起拍男同志，阿莫多瓦如果自居第二，全世界應該也少有導演敢搶第一。
至於當年何以錯過，是阿莫多瓦對好萊塢的信心不足，即使對方拍胸脯保證，他有絕對的自由拍自己想拍的東西，阿莫多瓦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尤其他想要呈現的《斷背山》，和製片公司的想像肯定大不相同。
在讀過 Annie Proulx 的原著小說後，阿莫多瓦對書中兩位男同志牛仔的解讀，也頗有他一貫的風格，「我認為這兩個人的關係是非常動物性的，那是一種身體之間的關係⋯⋯但對我來說，我不可能把這些都拍出來，因為這終歸是一部好萊塢電影，總不可能讓這兩個人一直在打砲！」
朋友要他記住那裡是綁手綁腳的好萊塢，而不是自由奔放的馬德里。最終，阿莫多瓦選擇把自己的才華留在能百分之百發揮的西班牙。
如今將近二十年過去，阿莫多瓦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同志西部片。最新的短片作品《荒漠斷背情》邀請到伊森霍克和佩德羅帕斯卡，飾演兩位生活在沙漠兩端、相隔 25 年未見的警長和槍手——而伊森霍克飾演的警長，和《斷背山》裡傑克葛倫霍的角色，都叫做 Jake。
就像當年電影上映時的那句名言：「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座斷背山。」阿莫多瓦的選擇或許不是巧合。
他說，「這部片會是我對《斷背山》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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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讓阿莫多瓦點頭答應重回同志西部片，背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電影出品公司 Saint Laurent Productions。
——此 Saint Laurent，就是彼 Saint Laurent，作為全世界最知名的時尚品牌之一，Saint Laurent 在今年四月宣佈成立電影製作公司，並將帶著兩部短片前進坎城影展，成為第一個成立電影製作公司的奢侈品牌，而這兩部重要「出道作」，其中之一就是阿莫多瓦的《荒漠斷背情》。
話說回來，電影與時尚互利共生的模式淵遠流長，以 Saint Laurent 本身為例，最知名的電影合作莫過於 1967 年布紐爾執導的《青樓怨婦》，法國永恆女神凱薩琳丹妮芙在片中清一色身穿 Saint Laurent，正面女神反面神女的設計，早已是電影服裝教科書一般的存在。
2019 年，Saint Laurent 邀請加斯帕諾埃根據品牌形象短片，延伸創作電影短片《永恆閃光》，夏綠蒂甘斯柏身穿 Saint Laurent 的皮革短洋裝，真實地演繹當代焚燒女巫，晃動的手持鏡頭、分割畫面，以及讓人極度焦慮的連續閃光，每一處都可以看出作者的手痕，絕非只是為了展示服裝的單方面討好。
1967 年布紐爾執導的《青樓怨婦》，女主角凱薩琳丹妮芙飾演在婚姻生活慾求不滿的貴婦，開始了在白日接客賣淫的雙面生活。片中凱薩琳丹妮芙清一色身穿 Yves Saint Laurent 量身訂製的服裝，不只經典形象名留影史，更開啟 Yves Saint Laurent 和丹妮芙多年的親密合作關係。設計師曾說過：「我所有的衣服都是為凱薩琳丹妮芙設計的。」（圖片來源：IMDB）
加斯帕諾埃執導的《永恆閃光》脫胎自 Saint Laurent 「SELF」系列藝術創作（「SELF」企劃中的其他合作對象尚有導演王家衛、攝影師森山大道等），從短短的廣告短片延伸為五十分鐘的劇情短片，並在坎城影展進行放映。
電影取材自德萊葉的《憤怒之日》，片中由 Anthony Vaccarello 打造的黑色皮革洋裝成就了叛逆不馴的現代女巫，以夏綠蒂甘絲柏為首的三位女演員身穿 Saint Laurent ，演繹現代版本的燒女巫。在極度挑釁的影像風格背後，更有加斯帕諾埃引用德萊葉、法斯賓達、高達等人的名言，引出對於創作本質的叩問。（劇照來源：金馬影展）
阿莫多瓦就是在看見了《永恆閃光》中，導演擁有絕對忠於自己的空間與自由，於是才點頭答應加入 Saint Laurent Productions。
而另外一頭，阿莫多瓦自己就是個和時尚圈關係密切的導演。早期的《高跟鞋》裡，他讓母女二人分別穿上 Giorgio Armani 和 CHANEL，在劇情之外另外設下母女角力的敘事主題；他和同樣狂放且超現實的 Jean-Paul Gaultier 接連合作《愛慾情狂》、《壞教慾》和《切膚慾謀》，後者的敢曝為阿莫多瓦色彩繽紛的通俗劇更顯眼花撩亂。
再往後一些，《破碎的擁抱》裡的潘妮洛普克魯茲重新穿上 CHANEL，成為女神完成體。《沉默茱麗葉》和《平行母親》裡置入的則是 DIOR——在《平行母親》中，僅僅一件簡單的「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S」標語 T-shirt，就為這個原屬於女性主義的標語，再疊加上轉型正義的厚度。
最近的一部短片《人聲》，則有蒂妲史雲頓身穿 Balenciaga 的巨大紅色禮服，從線條到色彩都極為工整，證明阿莫多瓦既能狂放也能工筆的美學寬度。
阿莫多瓦在《高跟鞋》中塑造一對存在競逐關係的母女，而這樣的對抗姿態也延續到劇中的服裝呈現——由維多利亞阿布利爾（左）飾演的女兒幾乎全程身穿 CHANEL，而瑪莉莎柏麗詩迪則穿著 Giorgio Armani。
在電影裡，女兒身上的 CHANEL 象徵女孩轉化為女人的過渡期，而母親的 Giorgio Armani 則是令她嚮往的成熟女性姿態，就算台詞不說劇情不演，阿莫多瓦透過 CHANEL 和 Armani 本身的品牌氣質，就能點出劇情之下母女對立競逐的暗湧。（劇照來源：天馬行空）
阿莫多瓦的《愛慾情狂》由法國設計師 Jean-Paul Gaultier 和義大利設計師 Gianni Versace 負責操刀，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維多利亞阿布利爾飾演的女記者（右），每回出場時的誇張造型，令人矚目的胸部造型設計，一望即知是 Jean-Paul Gaultier 充滿個人風格的手筆。（劇照來源：天馬行空）
《壞教慾》是阿莫多瓦與 Jean-Paul Gaultier 的第二次合作，雖然主角換成男性，但身上穿的依舊是女裝。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蓋爾賈西亞貝納身穿的這件禮服，輪廓是普通的鑽飾羽毛禮服，服裝表面上卻用水鑽繡上大膽的立體乳頭和陰毛的圖案，既超現實，點出阿莫多瓦作品一貫的酷兒及敢曝主題。
（劇照來源：天馬行空）
在《高跟鞋》之後，《破碎的擁抱》中再度出現 CHANEL 的身影。由潘妮洛普克魯茲飾演的女演員在劇中有數場精彩的換衣秀，當中這套珠寶鍊飾禮服，是 CHANEL 1992 年秋冬高級訂製服系列的經典之作，而日後潘妮洛普也成了 CHANEL 合作多年的品牌大使。
（劇照來源：IMDB）
《平行母親》的其中一幕，是潘妮洛普克魯茲來到女友家中，身上穿的是 DIOR 最熱門的「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S」標語 T-shirt。這句標語原先來自奈及利亞作家 Chimamanda Ngozi Adichie 提出的女性主義標語，但阿莫多瓦有著更大的企圖心，《平行母親》透過描寫當代的失嬰母親，回溯至西班牙佛朗哥獨裁政權時期，成千上萬因獨裁者而被迫失去孩子的母親們，多年來靠著母親們的彼此串聯，政權的惡行才得以被揭露。也因此這句耳熟能詳的標語，在電影中被疊加上轉型正義的意義：成為女性主義者，就是在實踐轉型正義。（劇照來源：ifilm 傳影互動）
阿莫多瓦的首部英語短片《人聲》由蒂妲史雲頓主演，片中她身穿 4 套 Balenciaga 的服裝，包括這件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巨大紅色禮服，線條俐落一絲不苟，正如她所扮演瀕臨崩潰邊緣的角色，正努力維持無懈可擊的外觀，卻必然走向潰敗。（劇照來源：ifilm 傳影互動）
如今與 Saint Laurent 合作的《荒漠斷背情》，又是一次新的嘗試。向來在女人身上窮盡心思的他，如今要和 Saint Laurent 設計總監 Anthony Vaccarello 一起打造沙漠牛仔，或許是他繼《痛苦與榮耀》之後，再一次感受裝扮男人的快樂。
至於 Saint Laurent Productions 即將在坎城釋出的另一部短片作品，目前仍尚未有正式消息宣佈，不過就在今年初品牌剛釋出的 2023 春夏男裝廣告中，就有四位大導演出鏡擔任代言人：阿莫多瓦、吉姆賈木許、大衛柯能堡和阿貝爾費拉拉——以阿莫多瓦的例子來看，之後 Saint Laurent Productions 簽約合作的對象，或許就是這幾位導演也說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