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成為「婊子」的她們，以及一場女孩的戰爭
「紗南，你要快點回來！我們會等你的！」
中文配音的風花大著舌頭吶喊，配樂〈Always be with you〉隨即響起，紗南在手扶梯回頭，看見風花握住羽山的手，而羽山也緊緊回握。
動畫完結至今 26 年，每隔一段時間，依然會在社群上滑到《玩偶遊戲》動畫中的經典片段，每次只要有人張貼這個片段，就會在留言區掀起一陣激烈討論：「風花到底是不是婊？」兒時曾經被這個畫面狠狠刺傷的動畫黨始終無法原諒風花；而漫畫黨會說，漫畫裡的風花討喜多了，兩人之間是公平的戰爭——戀愛在我們的童年世界裡，自此化為一場屬於女孩的戰爭。
我們是看著這些長大的。
《真珠美人魚》中，體弱多病的米兒在露亞和海斗談笑時，突然疾病發作、打斷兩人談話，讓海斗攙扶她回家；《犬夜叉》裡，犬夜叉在五百年後的世界裡遇到了阿籬，舊情人桔梗卻再次復生（彷彿童年版的《之前的我們》）——這些情節刺痛著電視螢幕前的幼小心靈，逼我們睜大眼睛辨認：如果自己是露亞，那麼敵人就是米兒；如果喜歡阿籬，就必須怨恨桔梗。
點進 YouTube，還能看見「小時討厭的臭婊子特輯」，米兒、風花、香草、森下遙的「婊模婊樣」被點名排排站。可愛少女字體與稚拙剪輯，背後是少女們的憤怒，在「臭婊子們」開口說話時黜臭：「有沒有搞錯？」影片中甚至幫她們各自取了稱號：米兒是終極大臭婊，風花是經典綠茶婊，森下遙則是「愛不到還硬上婊」⋯⋯留言區有人為其中幾位角色抱不平，試著分析角色的心路歷程、釐清究竟怎樣才是「婊」，也有人留言提名其他更值得上榜的「臭婊子」。
童年時期我們討厭這些卡通裡的「臭婊子」，長大之後，卻發現原來自己也無法逃脫成為「婊」的命運——我們發明出一連串分類女人的詞彙，新聞媒體解析起來圖文並茂：「婊」分成奶茶、綠茶、龍井茶、紅茶。即使你認為自己「和其他女生不一樣」，但你終究是個女生，因此會被分類到 Pick me girl。
你是哪種「婊」？我們總是找得到一種方式，把女孩們套進這個女字旁。這時才發現，小時候在電視機前大力討伐、小心翼翼不要成為的「婊」，原來只是一場戰爭中的分類法。
我們像玩踩地雷般，努力想看清楚「婊」是什麼，卻總是會有新的定義冒出；當有人說「風花是綠茶婊」時，有人會說「紗南其實才是婊」——有時喜歡的女角看似逃過一劫，其實是誰都不曾真正倖免。四面楚歌之際，我們也不禁要問自己，敵人到底是誰？海斗、羽山人呢？這些數十年前在我們心中引發戰爭的男主角們，似乎不曾玩過這個踩地雷的遊戲。為什麼他們不用在這場戰爭中受傷？
相較於此，《魔女的考驗》裡香草與巧克莉兩位魔女的戰爭是另類的。設定中，人心被具象化，不同的情感依序被標價，變成不同顏色的結晶體，收集最多心的則能成為下一屆的女王。因此在兩位魔女眼中，「心這種東西是要去奪取的！」，當一切情感都被物化，螢幕前的女孩們看清兩位主角爭奪的不是獨一無二的情人，只是在公平競爭表淺的、明標價碼的「心」：她們仍然相互競爭，但不再是為了服務一個無能的愛人，而是奪取屬於自己的「女王」寶座。
所謂的魔女的考驗，乍看是女孩間殘酷的二選一，然而更深刻的考驗，是女孩與女孩之間要如何彼此照料、扶持，以至於信賴。
就像兒時看《犬夜叉》，總是將自己帶入犬夜叉的視角，替阿籬與桔梗打分數，在兩人之間抉擇出誰才是「理想中的女性」，長大後才讀出更深一層的意涵：作者高橋留美子設定讓阿籬和桔梗作為相同靈魂的轉生，彷彿早就諭示，這場屬於女孩的戰爭，戰爭的輪迴，到頭來，敵人與戰友，一直都只是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