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OS 選書｜原來我身邊的大人，也在努力成為大人啊：《接棒家族》

作者BIOS 選書

日期08.10.2020

歷經與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生母早逝、回到父親身邊、迎接父親新的女人、父親離去、再擁有一個新的父親，《接棒家族》接力賽般安置優子在一個個「家」裡長大。小孩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很抱歉，優子自己決定不要和生父生活，故事裡媽媽一句「我有一個同學非常聰明，很適合當妳爸爸」就讓優子滑進了一個新的家庭，口吻簡直像買菜送蔥日常。家的神格化與不可侵犯，也在其中軟化。

將《接棒家族》非血親家庭的可能性對照同樣談重組家庭的《小偷家族》，少了對原生家庭的底層環境控訴，多一份對人類善美的深信不疑。《小偷家族》是不得不相遇的一家人，因為各有需求組成家人、也發揮各自功能，弄假成真的過程裡驗證非血親家庭也能充實「家」的內涵。而《接棒家族》以一位無憂少女的成長映照出「大人」是如何通過純真孩子的長大而「成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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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本書滿滿的稚性有種 2020《玩偶遊戲》之感，優子的自我獨白，那也是另一個早熟的倉田紗南。紗南發現羽山秋人的崩壞家庭、也不斷面對自己是被領養小孩的創傷，小學生間的戀愛故事轉變成家的修復。有別於《玩偶遊戲》對抗大人、拜託大人振作點的姿態，《接棒家族》裡的大人不再企圖一手操控小孩的世界，棄養、離婚、童年的創傷，這些議題出現在故事裡轉身變得雲淡風輕，那也似乎是試圖賦權小孩，將小孩當作一個完整的人來看待，因此當大人要做出任何不成熟的決定前，都會與小孩討論一番。

「害怕被拋棄」與「無家可歸」的小孩是《玩偶遊戲》反覆的針砭，延續這種身份，《接棒家族》縮短大人與小孩間的權力不平等，小孩也可以學習承擔自己的選擇。沒有親生爸媽這件事再也不是悲劇至極的肥皂劇——超會打扮又幫自己綁漂亮頭髮的香香媽媽，雖然一起生活超有趣但總是把月薪花光、導致優子要去跟隔壁奶奶借飯吃；帥氣年輕但有些社交障礙的新爸爸，不懂女人何況是少女，當優子有煩惱時，他爆棚的愛只能笨拙表達，每天用不同口味的手工水餃給優子打氣。失去的標準，家成為一道有夠多能動的申論題。《接棒家族》裡孩子與大人的憂愁也是紗南式的，兩者皆努力站在對方立場思考，有時做出自以為是的選擇，也難免傷害。紗南深怕養母不愛自己，其實養母更擔心紗南想回到親身母親身邊，愛的交換無論在什麼年紀都是忐忑的。

不是大人揀選優子，優子也在以小孩的眼光審視著這些大人，她會喜愛不像話的家，多半也是因為這些大人不太規矩，讓她發現這樣處境的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單親、孤兒、隔代教養、重組家庭，這些非典型家庭都曾經被視為社會問題，相對一夫一妻制誕生的家族體系，不合規格就會被弱化、邊緣化。今年許多日本書籍也藉由創作逃逸典範家庭——有叛逃結婚生子傳統家庭的《地球星人》、批判孝道與無能父母的《我的家住著趕不走的怪物》，或更早日劇有《家族的形式》探索非血親之愛、改編漫畫的《弟之夫》多元成家、《四重奏》嶄新家庭觀⋯⋯。

因為有像《接棒家族》裡幼稚而寬容的大人，尚未被社會化與教條化，才能給予家庭新的想像與意義。

我們時常討論「當代家庭功能是否被削弱」，比起此，這本書仍然看重家庭的歸屬意義，但調度了多種家庭樣板：因為想讓孩子學鋼琴而結婚的女子，在八點檔裡會被塑造成壞女人，但我們能說這不是一份母親的心嗎？跟著年輕的爸爸一起生活，優子無法喊他爸爸，因此誕生一種似乎更為平視的親屬關係。被優子喚作「森宮叔叔」的他愛搶她的甜點，當優子與森宮分享在學校被討厭的事，森宮也分享自己在職場上的人際障礙，這畫面在傳統的亞洲家庭因為權威管教也幾乎難以實踐。

優子的後母寵溺她，新爸爸愛她愛得要死，乍看是日劇夢幻情節，但角色建設也有細緻的惆悵。「我可以直接跳過這些過程，直接當妳的媽媽，妳不覺得賺到了嗎？」那些對優子不離棄的大人，像撿到寶一樣，自己內心暗自較勁著「我要成為她最讚的爸媽啦不能被比下去」。

因為長時間在大人之間流轉，面對各種困境，主角也顯得更為漠然，就算在學校被排擠，也總覺得一切都會結束的。就連戀愛也是差不多差不多地談。優子並非對失去完全無感，只是逼迫自己更成熟應對，在她看到黃昏裡散步的母女時心裡想著「為什麼在傍晚散步的人，身上都會散發出溫暖的空氣？」優子的早熟，讓人反而更留意到她身邊的「大人」努力長成大人的努力與偶爾無賴，除了優子以外的角色，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頑固與偏執，因此第一次去活這樣的人生，本來就充滿生疏，犯錯也是值得被原諒的。《接棒家族》除了聲援小孩心聲以外也解放了大人，讓大人還有機會學習、反省、練習，不與「成熟」劃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