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儂蘭語:第八站,台式下午茶——雞蛋糕
小時候玩遊戲特別多,不知道是不是行為學習模式理論,給予孩子們恣意玩耍的特權,還視為是學習的過程而大力鼓勵之。但長大若還熱衷遊戲,家裡蹲而不事生產,大概就要迎上四面八方而來的審判的目光吧。這稀奇的對比,不曉得是不是由愛玩的幼教學者搞出的陰謀論。而論到遊戲,總是有令人討厭的種類,譬如城門城門雞蛋糕:
「城門城門雞蛋糕,三十六把刀,騎白馬,帶把刀,走進城門滑一跤。」
一堆人手圍成拱形,另一組人連為一列,從手作拱門由後向前穿過,唱完時手瞬間放下囚人,被圈住的人就輸了。通常唱歌者到最後,都會耍音樂加快的老招,臉上詭異的笑容越來越邪惡。而我拉著前面人的衣服,拼命穿梭得頭昏眼花,玩完遊戲只落得方向感不明、頭昏眼花、以及沉浸在永遠被抓的屈辱感。因此嚴重懷疑此遊戲只會打擊自信,智力永遠不會因此向上攀升一個百分比。這並不是個人偏見,因為遊戲的時候,頭腦的運作大半都是停止的。
最明顯的例證:兒歌唱了十幾年,你曾發現過「騎馬拿刀」和「雞蛋糕」唱在一起的奇異之處嗎?其中邏輯何在?……要說是拔刀切糕,未免也太兇猛威武了點。
聽說正版出自安徽同胞如此唱著:「城門城門幾丈高,三十六丈高。騎大馬,帶把刀,走進城門繞一遭,問你吃桔子吃香蕉。」乍聽之下會有恍然大悟的感覺,覺得幾年的兒歌都白唱了。但安徽版結尾又是神來一筆,桔子香蕉登場,也許是現代主義的意識流寫法,Kuso 值和台版只是五十和百步之別。不論如何,這樣的順口溜倒是顯示了「雞蛋糕」對於台灣,是如何親民和正宗台味的小點心了。
這種麵粉、雞蛋加砂糖調和而成的麵糊,我將之視為在西方下午茶文化入侵之前,台灣的本土下午茶點心,簡單卻對味。宜蘭國小旁、中山公園轉角邊的巷口,常常站圍著一圈人。那是小小的一攤手推車,說著一口台語的阿伯正熟練地烤著雞蛋糕。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最喜歡看他翻開烘烤模具,用刷子沾油,快速的一排排刷上,油亮了模具,再一格格地將雞蛋麵糊倒滿在模具裡烘烤。烤一下,敲一敲翻個面。最後掀開的俐落手法也很精彩,一個個用籤子挑出,熱烘烘地,放進牛皮紙袋中遞出來,那種剛出爐的熱度,一不小心手心都還會被燙著。
阿伯的雞蛋糕像個小拳頭,外層酥脆,每一個咬開裡面不是虛偽的空氣洞,而是紮實飽滿的香甜,吃著還有 QQ 的彈性口感,誠意十足。價錢更是十分親切,才買二十塊,一拿來就是沉沉的袋子,一袋算算十個,兩元的雞蛋糕,我想別處大概是難找了。上回冬天寒流天冷,在台北車站附近路經雞蛋糕攤,肚子稍覺得飢餓,一看價錢,心更寒。因此宜蘭小攤人多雖難免要排隊,每一個卻都排得心甘情願。許多爸媽接了剛放學的國小孩子,就乖乖來到阿伯的攤前站著,彷彿是接送完必經的下一站。
常跟朋友點完雞蛋糕,等待的時間就邊觀賞阿伯種熟稔的動作,雙手的起落是歲月累積最純粹的節奏,看著看著等待的時間會變得輕薄,一回神手中就已經多了一袋滿滿的雞蛋糕。這時可以優閒的走進對街的中山公園,找一處大榕樹蔭下有涼風為伴的板凳,公園裡有小孩嬉鬧的聲音,遠處微微傳來有爺爺們下棋舉步的清脆敲擊聲。天青青的,時間緩緩的,心情淡淡亮亮的,於是你打開手裡正冒著蒸氣的袋子,配著紅茶或麥茶,與整座城市一同呼吸,享受一頓充滿古早味的台式下午茶。
地址:宜蘭崇聖街和民權路一段交叉處,宜蘭國小和中山公園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