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封面|在你耳邊說話的女朋友:魏如萱與《言花》
「言之有花,這是一種想像,當所有來不及說出來以及說不出來的話都被丟進湖裡。」
「我不是女神,我是女朋友。」——《言花》
出道十多年,魏如萱一點一滴摸索自己的各種樣貌,歌手、電台 DJ、演員,2014 年站上小巨蛋,2015 年則是出了第一本圖文書《言花》,充分展現天秤座不安分的多棲能耐。雖然做過的事情很多,但魏如萱一直在做的,其實就是不停地說話。
自言自語是創作的發聲練習
可是,她原來是一個不會創作也不會說話的人。
擔任「自然捲」樂團主唱時期寫的第一首歌〈99滴眼淚〉,是衍繹她的高中作文而成;剛開始當電台 DJ 的時候,因為畏懼麥克風,話都說不好,常常被罵。「但我後來就發現,把它當成電話聽筒就好啦,沒有人回應我,我就一直講自己想說的。」魏如萱也因此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原本覺得動物聽不懂人話,現在則是常常跟自己養的貓 Gaga 和 Woolala 聊天,後來甚至會跟植物講話!
「陳建騏老師家種的雞蛋花,怎麼樣都不開花,夏天到了,附近的雞蛋花都開得好旺盛。我就讀到一篇文章說,要跟你的樹、你的花講話,它們就會開得很漂亮,開得比較好,它們是有生命的!於是有一天我去建騏老師家,就站在陽台上對著那些植物說『你們真的好棒,不要害羞,一定可以的,好嗎?要加油,要努力』,我真的一棵一棵慢慢講,其他樂手來了,也叫他們一人認領一盆。沒想到,那些花後來真的開了!我都感動得要哭了。」
一直在說話的魏如萱,每到了洗澡的時候就會安靜下來,耳朵聽著蓮蓬頭的水聲,沉浸在很自然地、不強迫人地專注裡,專注在洗淨身體、聆聽水聲等事情上,這樣放鬆的時刻,使她靈感泉湧,許多新的曲調會在此時流入她耳裡。
旦暮相遇:對話其實就是創作
身為歌手,魏如萱的唱法多變,隨著不同的形式與曲風,化身為不同性格,連她都懷疑自己的人格是不是會分裂。但或許是因為一人分飾兩角般地自我對話,於她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唱歌或說話時,無論扮演什麼角色,都是真實的魏如萱。
創作時免不了向自己的內在挖掘,但也只有在情緒極度澎湃,例如在狂喜或狂悲的震盪下,才會觸發魏如萱寫歌、畫圖的欲望。極端的情緒起伏使她更投入於自我對話,唯有將此時源源不絕的想法抒發成一首歌、一張圖或一段文字,才能獲得紓解。「所以我創作的狀態有兩種,一種是非常不開心,另一種是非常開心,處在中間地帶的時候是沒有什麼靈感的。」
也因此魏如萱的許多歌都在失戀的時候寫成,有時如黑洞,氣力盡散,看不見光。「有一首歌叫 〈Gloomy Sunday〉,大家都說不要聽,因為聽了會重度憂鬱;我有一個香港朋友說:『我覺得你那首〈泡泡〉根本就是 〈Gloomy Sunday〉,根本沒辦法聽欸!』後來連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唱哈哈哈,因為每次唱完心情就不好。」
而《不允許哭泣的場合》這張專輯,則根本是對一段戀情逝去所下的註腳。魏如萱稱這張專輯為「標本」,一段關係雖然宣告死亡、心跳停止,但是封存其中的情感依然鮮豔動人。標本其實也是藝術品,每個人欣賞時浮現的各種感覺,就是死亡過後生命延續的一種方式,作品與情感都從死裡獲得新生,產生不同的可能性。
由於在生活中頻繁地跟自己與他人對話,創作時的魏如萱更是容易玩性大發,處處可見對話的興味。像是在〈勾引〉這首歌中,夏宇讀自己的詩,口白襯在曲子的下面,或如〈睡蓮〉裡魏如萱的歌聲與義大利男聲交錯。曲目的編排也藏匿著她調皮的個性,例如〈我不是數學家〉與〈沒有關係〉(《優雅的刺蝟》),〈在不確定的世界裡〉與〈還是要相信愛情啊混蛋們〉(《還是要相信愛情啊混蛋們》),如在主題外的小視窗竊竊私語。新書《言花》的篇目也玩著文字遊戲,魏如萱刻意在〈你好嗎〉之後排入〈我很好〉,接著是〈我愛你〉,換個角度,便讀出了不同的況味。
順序所產生的意義,有時對她而言是特別重要的事。「這本書在排篇目的時候,我看到〈我喜歡你〉的下一篇是〈不接電話的時候〉,我就生氣了!我最討厭人家不接電話了,怎麼可以把〈我喜歡你〉跟它放在一起呢?所以我就跟設計師說,幫我調換順序!」
次序的趣味與不同形式創作的結合,使魏如萱的作品散發著細微而獨特的氣味,勾引著他人不期而遇的驚喜。她覺得自己就像第一個拿薯條去沾冰淇淋吃的人,「你不會想到這兩樣東西配在一起是合理的,但沒想到蠻好吃的耶。」
用語言開一朵溫暖的花
「我想在聲音裡放進一種叫擁抱的香料。」——《言花》
幾年來的種種體驗,讓魏如萱逐漸堅信語言的力量,她越來越習慣在任何時候對自己講話,這樣的舉動使她長出自信,懂得與旁人的眼光和平共處。現在的她,可以一個人怡然自得地走在路上哼歌,也不會因為路人的側目而感到不好意思。
「大家應該都看過一個研究,跟水講好話,會產生漂亮的結晶,而我們的身體裡都是水,所以一定要常常對自己說一些正面的話,才會越來越好。然後真的不能亂生氣喔,這是我親身體驗過的,亂生氣的時候一大堆衰事就跟著來!」
正因為相信「說話」可以為自己、為他人、為創作帶來意想不到的能量,魏如萱便將這件事的積極意義忠實地反映在《言花》當中──這本書,不僅是她人生一個階段的回顧,更是一種溫柔的傾吐,透過圖文創作,好好地擁抱、柔軟每個人的心。
「書名『言花』雖然是兩個字,但也可以看作一個字『誮』,我特地去查它在字典裡的意思,發現是『意未詳』,就覺得好巧妙啊,因為我在提這本書的構想時,就是希望它像一個秘密結晶一樣,秘密就是『未詳』,而結晶的形狀也像花。然後『誮』在日文漢字裡的意思,則是『溫柔』。語言可以銳利地傷害別人,但也能變成溫柔的安慰和包覆,書裡的文字就像唱歌一樣,我安慰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安慰我,那是一個互相療癒的過程。」
開始和結束之間:那些想說與還沒說的
「只有安靜了,才能聽見自己和自己說的悄悄話。我給你們的,是我的安靜。」——《言花》
30 歲之前的魏如萱,感覺自己的內外是完全矛盾的;現在 32 歲的她,好像慢慢整合在一起,不僅在音樂事業上樹立了里程碑,創作的形式也跨足到了平面。種種新的展開,讓她期待自己在 30 歲到 40 歲之間,還能做些什麼?
魏如萱開始期待,下一張專輯可以多一點愉悅的感覺,少一些苦楚的氣味,嘗試用輕快地語速來訴說,能夠加入一點 Jazz hip-pop 更好;她開始期待,說不定可以有第二本書,最近寫字的時候,總忍不住想像它們日後也許能收進另一本書裡;她期待,那麼害怕鏡頭的自己,能不能參與更多電影製作,迎來更多屬於演員這個身分的挑戰。
我們則是開始期待,那些人們所不知道,而或許她自己也無法預期的魏如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