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影評｜《X 戰警：天啟》：十六年大業足矣
看完《X戰警：天啟》（X-Men：Apocalypse）的那天，走出戲院的我心中有個好奇：不曉得布萊恩辛格（Bryan Singer）是怎麼看待由馬修范恩執導的《X戰警：第一戰》？從 2000 年的《X戰警》至今十六年了，十六年來，這個系列拍了六部，成為實質上最長壽、集數最多的漫畫英雄系列。而執導其中四部的辛格，也成為照顧同一群英雄最多次的導演。然而，《天啟》的足與不足——娛樂性的流暢和熟稔，對比其思辨性的短缺，都讓我想著同一件事：導演世代的交替。布萊恩辛格這次拍得沒有不好，但他是屬於十六年前那一代的導演了，在此圓滿下台，也該是時候了吧？
何況，六部片攤開，《第一戰》很明顯優秀一大截。對於一手拉拔這系列的辛格而言，滋味想必點滴在心頭。
讓我好奇的原因還有：這次的《天啟》除了盡力把場面弄到最大，並用心良苦（念茲在茲）地介紹經典角色們出場，還出乎意料地一直回扣《第一戰》的元素。包括艾瑞克的孤單自我，年輕變種人對自身能力的恐懼，瑞雯對「少年出征」經驗的重提，加上查爾斯和莫伊洛的感情⋯⋯連「法官」都重回陣容了。這意外解答過去兩年、我說不上來為何就是無法喜歡《X戰警：未來昔日》的情緒——因為它整個缺乏延續《第一戰》的意願。於是我一方面好奇，布萊恩辛格的心境是不是有什麼轉變？一方面因為這「尊重」而更偏好情節相當直線的《天啟》。
那這劇本寫得不好嗎？其實也不至於。今年春夏三部重量級的英雄片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角色繁多，三部片的編劇都面臨同樣的困難：在有限的時間裡，讓各自分攤戲份的人物都發亮。在這點上，無疑《美國隊長三》做得最好，但《天啟》也不差，正方每個角色都算有用心，但這要歸功於戲份？還是演員？又有點難說了。詹姆斯麥艾維、麥可法斯賓達、珍妮佛勞倫斯，都是光看他們念台詞就很享受的演員，幾個年輕人也有足夠的投入感，不會淪為只是特效道具。電影開場沒多久，艾瑞克在德國的「低調」生活讓我蠻驚喜，那三兩句的氣氛營造，搭配法斯賓達增幅 300% 的演技，遙遙呼應《第一戰》開頭，他到阿根廷尋仇的爽快異國風味。看到那，我真的覺得《天啟》有打動我，「挺不錯啊！」
可惜緊接著，那支失手的箭太偷懶也太老套，艾瑞克仰天大喊「這就是祢要的嗎？」更是讓我坐立難安。原先的角色實感不見了，艾瑞克在《第一戰》那讓人懼怕又心疼，擔憂他的不穩定性，卻在危急關頭可以倚靠的複雜度，再次被他的頭盔擋住。這樣的複雜連同查爾斯的稚嫩熱血、一廂情願的天真，加上瑞雯自卑卻不乏溫暖的認同路，正是《第一戰》的優秀核心。但在《天啟》變成「萬磁王」的艾瑞克，就彷彿沒了腦袋，最後又毫無理由地回頭，這轉折的欠缺實在可惜。
何況，他即使改邪歸正，但這災難害死了多少天文數字的人？居然也完全不用在乎。這樣真的對嗎？《蝙蝠俠對超人》和《美國隊長三》的反省（也是好萊塢對自己拍特效片從來不在意讓背景民眾喪命的自省）都到哪去了？還有一事我更是不懂：都讓快銀特別招認他們的父子關係了，卻沒有和前半他女兒的死亡做對應，做為讓艾瑞克恢復理智的引線——這麼現成擺好的梗不用，到底是為什麼？
（對了，在這裡快銀的姓也是麥西莫夫喔，跟上個月迷死很多人的汪達相同。讓我一度很期待尼娜真正的名字是汪達，可惜沒有⋯⋯）
說到底，這一切挖深故事的企圖，還是被放在場面之後。這從電影開場在五千多年前的埃及那場戲就可以看出來：極其美麗的攝影，碩大的場面與一氣呵成的快節奏，露了一手辛格操控大特效的老道，這無可厚非。但串起這一場場戲的還是些又老派、又老套的劇情：人類害怕變種人，變種人從害怕到憎恨人類，而一個滿腦子只想統治世界、自稱強者的反派，讓善惡的分界清晰得無酸、無味。連線，交戰，逃脫，誘捕，又再逃脫，又再交戰⋯⋯簡簡單單的結構，只剩正方角色之間的化學作用，還有點趣味。
全片最精彩的段落，又被刻意排給快銀，那場拯救所有學生的戲確實值得拍手。全片最亂來的，則是當他們在監禁機構中闖入一間手術室，當觀眾意識到「那個誰」又要出現了，我的四周幾乎同時發出了失望的嘆息。左手邊的友人A「唉」了一下，右手邊的友人B 則是低聲笑道：「很煩欸！」
這樣的布萊恩辛格，盡力做出自己的最好，不只是娛樂性的控制，還有為角色們一一鋪路，不忘放入和往事對應的弦外之音（像是，當年輕的琴葛雷見到金剛狼，兩人間的化學張力一定要僵住一下），最後甚至讓火鳳凰回歸，但這些元素都來自過去。即使呈現得很好，仍無法改變這是一部「背向未來」的作品。所以也就改變不了，在他眼中漫畫英雄片最好的樣子，無法跟上現在的觀眾的事實了。
四十多年來，幾位導演先後成為英雄系列的掌舵者，同時也為那個時代的商業片開拓新局。《超人》的理查唐納，《蝙蝠俠》的提姆波頓，《蜘蛛人》的山姆雷米，《黑暗騎士》的克里斯多福諾蘭，加上形塑復仇者系列的喬斯惠頓，這些人都留下了歷史痕跡，也都隨著時間過去而交棒了。布萊恩辛格與他的 X戰警們，當然也佔有一個閃亮亮的位子。但十六年真的夠了。當瑞雯與年輕學生們都穿上帥氣新制服，讓人覺得好可惜只有一個鏡頭可以秀，忍不住期待後續的時候，希望到時不只有特效又更絢麗，而是整個看故事的眼光，煥然一新。
【張硯拓】
1982 年次，曾任資訊軟體工程師、產品企劃師，現嘗試寫作。經營部落格【時光之硯】多年，文章以電影心得為主；信仰：「美好的回憶就是我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