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理髮之家》:「頭毛」戰爭,頭頂上的傳統與現代
日本鄉下平靜小鎮流傳一則天狗山神傳說,天狗山神常外出作惡拐走鎮上男孩,村民為保護孩子安全,規定每個男孩都要剪相同髮型以掩山神耳目。多年來,吉野家開設的理髮店專門替鎮上男孩理髮,村民將統一樣式的髮型喚做「吉野頭」,小鎮男孩從沒想要更換髮型,直到從東京來的轉學生坂上出現,帥氣髮型與女孩們欽羨的眼光,讓小鎮男孩們重新思考頭毛的重要性。
觀賞荻上直子導演的《吉野理髮之家》,想起台灣髮禁年代「男生頭髮不准燙染,女生頭髮不准超過耳下一公分」的規定,敢在頭髮上做文章的人,代表的是叛逆或師長眼中的壞孩子;年輕時候的我們對於種種規定多半不以為意,認為規矩(傳統)必有道理,面對破壞規定者甚至會將其視為害群之馬而群起攻之,後來年紀漸長,才懂著思考「傳統、規矩、禁令」背後的箝制意義。
《吉野理髮之家》片中,小鎮老師提醒轉學生坂上說:「你趕快把頭髮理成吉野頭,這樣你才會交到朋友。」小鎮居們總是帶著批判眼光譴責坂上,並告誡孩子們不准跟他接觸、坂上的新同學們一開始也對他充滿敵意,嫉妒他的不同又害怕像他一樣的與眾不同;對於小鎮居民來說,坂上代表的是改變,而改變代表變數與不安焦慮,就像電影《樂高玩電影》裡的父親用強力膠將拼組好的樂高積木全部黏接一起,或是《歡樂谷》裡的丈夫對身處的世界逐漸變成「彩色」感到驚慌失措,不顧一切阻止彩色進入黑白螢幕中。
這幾部作品裡「握有實權」者通常最反對改變,害怕自己建立的權勢(王國)遭受破壞,也害怕自己成為邊緣人,因此,《吉野理髮之家》裡的山狗天神傳說完全可用兩種截然不同方式解讀,以正面角度出發,那是對傳統價值的守護;以負面角度閱讀,則是掌權者操控民心的手段,吉野家不正因為村落所有男孩髮型都必須由他們負責打理,而成為受益者嗎?
男孩們髮型的變與不變,也可延伸為傳統與現代、改變與不變之爭,一味捍衛傳統是保守,太過強調改變又會錯過傳統裡珍貴的文化底蘊,《吉野理髮之家》藉吉野先生對太太的勸告:「除了髮型外,應該也有別的東西需要被保護,比如說這個小鎮的風土人情。」訴說傳統該被保留,但不該只追求形式上的不變,而是對傳統核心精神的真正理解與呵護。有趣的是,當小鎮男孩無需再被強制剪成「吉野頭」時,與「吉野頭」相似的「蘑菇頭」反倒成為西方流行新時尚,這註解下的真妙,所謂的時尚都是不斷輪迴與重複,以前的舊東西可能是未來的新玩意,傳統本來就不代表老舊,懂得為傳統賦予新意,才不會被淘汰而得以永續經營。
荻上直子導演作品以幽默樂觀見長,她的電影不會激烈、強制性地要觀眾懂些什麼,而是輕聲提問:「你覺得這樣對嗎?」《吉野理髮之家》最讓我難忘的橋段是吉野先生在浴室高歌一幕,吉野太太要求丈夫閉嘴,說是怕被鄰居聽到不好意思,但吉野先生無法引吭高歌,不正呼應村中男孩的髮型問題:自由意志與獨特性的被壓抑。《吉野理髮之家》最有意思的角色,則是小鎮上人人避而遠之的流浪漢,人們害怕、防備、排擠流浪漢,正是因為他的行徑與階級的「與眾不同」,被村民們視為下一等人,然而看來瘋癲胡言亂語的流浪漢卻常在關鍵時刻讓觀眾看到他的智慧,一如坂上遭受村民排擠時,流浪漢安慰他說:「不要在意笨蛋大人說的話,知道嘛?」或是失業的吉野先生獨自在草地上午睡時,流浪漢說:「即使沒有錢也是能幸福的不是嗎?」相較於村民對非我族類者的排擠與對權勢的追求,也許流浪漢才更符合吉野先生對傳統精神(對人對事的善意)的想像吧 。
《吉野理髮之家》藉一群男孩子微妙的競爭心理以及相知相惜相挺的友情、對性的好奇、對自由意志的追求等等,看見成長過程的迷惘、探索、啟發與多樣可能性;劇中兒童演員表現地自然討喜,演技磨得恰到好處,不會太油也不會太過素人,而飾演吉野太太的罇真佐子是荻上直子導演的老班底,將吉野太太冷漠不苟言笑的性格背後,懷舊溫柔的一面給詮釋地精準到位。
【日本爆裂。獨立時代 - PIA影展映畫大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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