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〇音樂記憶｜頹廢是為了度過，黃耀明〈薔薇泡沫〉◎比爾賈
［ 文｜比爾賈 ］
九〇世紀末的華麗
華麗華麗到耳朵外掛萬花筒
旋律歌詞編曲演唱視覺造型
只因為一切空虛的太委靡
阻斷我與真實連結
卸下既定意志
一直跌入感官漩渦裡
大量閃亮亮的糖果味覺
咬破後是玻璃碎片
割開每寸肌膚
傷口浸入蜜汁裡
病態剖開生理機能
找到心裡的缺
細胞分工轉換每下痛楚
無力感成為微笑
竟得到滿足
竟找到快樂
張口吸氣通往極樂觀
發出甜美呻吟
幽幽極致美
突然迷戀起形象
越想理智越與肉身分離
療癒到可以搓揉成任何形狀
無形無體無性別
露出元神反射光芒
來普羅自己
音樂如人體內建 VR
進入後總能停留很久
只自溺在這沼澤
這時我遇見優雅王子
他問
你到底努力是為達到誰的夢
忘記了美麗
即使絢爛灌進鼻腔
眼球充斥粉紅
看到多彩人生枉費
也請奮力證明創造之美
親愛王子
我在我的時代
作個好靚仔
想你
［ 口述｜比爾賈，撰稿｜李姿穎 Abby ］
九〇年代充斥末世紀華麗的氣氛，醞釀著交替前夕的浪漫。似乎人人都做好迎接、急於證明存在。身為初入社會體制的少年，正在經歷角色轉換、茫然地建立人生藍圖，當時我想：「一切一切是會成功的。」這些標準超出自己能力所及、形成龐大壓力，直到聽見一首歌，帶我進入下個燦爛的世紀。
在九〇年代，音樂文化不如現在普及與取得容易，那是我才剛出社會約莫 23 歲左右的年紀，喜歡音樂的人會去唱片行聽音樂，我經常去統領附近的大黑音樂行試聽，那一間唱片行把當時的流行音樂與玩具店組織成一間小店，除夕時我在那個小空間聽到了黃耀明的〈薔薇泡沫〉，當時就像被牽引到了另一個境界，我一心想把這首歌聽完，雖然當時真的很窮，但還是買下了《愈夜愈美麗》的卡帶，過年在家就一直重複播放這張專輯。
音樂就是自己的結界，讓頻率共振生活的狀態。黃耀明於當時的我就像是一個貴氣的王子，他用歌曲破除標準，在當時港式流派中帶來新的藝術審美及前衛。這個「王子」形象具備超現實姿態，站在高處有點嘲諷地看我現實的狀態，道破現世的我們的困境，他用音樂的壓縮檔親近地陪伴著我。
〈薔薇泡沫〉這首歌讓我進入到一個新世界，能夠拋下當時初入社會的責任感與對前途渺茫的壓抑，逃脫到屬於我的小烏托邦。黃耀明的音樂整體從視覺、音樂曲風、到造型編曲形成了一種新的社會氣氛，那時香港比華語歌曲多了一份藝術性，會有一些超現實、走在夢境邊緣的創作，當時我們叫頹廢文化，好像忘記了責任與綑綁，走入自己的思想，激盪更多養分與幻想。這也影響了我對畫面的審美與想像，我相信每個時代都有一首歌，能夠框架出自己的幻想空間，每個年歲都有不可或缺的主題曲，而音樂是很重要的鑰匙，幫助我進入到自己的烏托邦，不被外在打擾。
那時音樂取得不易，所以更顯珍貴。有一波港式炫風與華語樂團流行的浪潮，四大天王的情歌跟偶像文化衝擊了華語樂壇。但我沒有太喜歡當時的偶像，黃耀明音樂的氛圍可以顯示出當時我的狀況，包含在美學上喜歡追求的意念、與工作上的啟蒙。
九〇年代的音樂底蘊在於因身處音樂流通較封閉的時代，所以每個人的專注度更高，聽眾很珍惜自己跟一首歌共鳴的關係，並且那時對音樂的發行有高度期待感與狂熱。現在的音樂產出很大量，如果真的要讓觀眾記憶深刻與熱愛其實並不容易，可能還要倚靠強悍的宣傳策略。這是兩個時代聽歌邏輯的不同之處。
因為這樣的背景，造就了一批對音樂與影像有使命的人，音樂工作者在這樣的環境下更想去捕捉對未來的想像，把這個精神傳遞下去。我自己很喜歡用影像紀錄生活，可以把腦中看不見的東西、抽象的情感變成可以訴說的題材，用影像留下生命珍貴的紀錄，不管是天馬行空的、現實或非現實的，這樣的交織就像人生能持續做另一種夢。
比爾賈的九〇年代音樂記憶
- 1990.10.26 黃耀明和劉以達所組成的「達明一派」，在舉行首次紅磡演唱會「我愛你達明一派演唱會」後宣布解散
- 1995.12 黃耀明《愈夜愈美麗》發行
- 1996.01 黃耀明〈春光乍洩〉獲頒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禮「最佳中文歌曲及歌詞獎」
- 1996.06.07 達明一派紀念重組演唱會《達明又一派》
- 1999.06.16 黃耀明與多位音樂創作人創立《人山人海》音樂製作公司
【比爾賈】
台灣影像導演。擅長概念和影像結合，透過對視覺的高度敏銳，從前期製作、拍攝、後期視覺、軟體內容策劃製作完全發揮，在一貫完整統合之下，作品揉和時尚與創意，使影像呈現藝術感。作品有徐佳瑩〈言不由衷〉、田馥甄〈獨善其身〉、阿密特〈好膽你就來〉等。曾以謝和弦〈寂寞瘋了〉榮獲第 23 屆金曲獎最佳音樂錄影帶。
【我的九〇音樂記憶】
那一年，台北車站才剛剛蓋好，人們還用 BB Call 傳情。歷史上重要的日期很多，但記錄年代最深刻，只需要一首歌。BIOS 2018 封面故事「記憶九〇：一首歌，一個時代」邀請作詞人及資深企劃葛大為、五月天瑪莎、導演比爾賈追溯九〇年代最難忘的音樂記憶——金曲可以悲傷可以壯闊可以痛快，但屬於自己的那首歌，一定有點溫暖，因為他們就是我們成長的一部分血肉。
特別協力｜感傷唱片行（卡帶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