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偶爾這樣跳一下,會看到更高處的東西──《富都青年》陳澤耀・起跳之後
《富都青年》裡演一個弟弟,但在現實生活中,陳澤耀其實也是個哥哥。
說得精確一點——家裡五個兄弟姊妹,陳澤耀排行第二,25% 是弟弟, 75% 是哥哥。
在電影中,吳慷仁飾演的哥哥阿邦性格認份,每天在市場打工,殺雞挑菜,最大的願望是和弟弟安穩地過每一天;但弟弟阿迪總要把生活過得像冒險,有錢的地方就去,刺激比安穩更吸引人。簡直是某種手足的典型。
在陳澤耀 75% 是哥哥的血液裡,他似乎更理所當然地接近阿邦的安穩與認份,但手足這件事情是,只要上頭還有個比你大的人,你就可以放心地不安份——像是他17 歲那年,因緣際會以歌舞劇演員的身份出道,從來沒想像過自己可以到台灣拍戲、回到馬來西亞組偶像團體、出專輯、演電影。面對自己的弟弟妹妹時,他沒有像阿邦那樣處處保護,大多數時候,「我反而會帶著他們一起叛逆。」
難得有一次,他內心屬於哥哥的那一面掉了出來。那時妹妹剛進入叛逆期,十七八歲的小女生說想要搬出家裡做美容師,陳澤耀覺得難以理解。「那時候覺得那是一種叛逆,你才幾歲就想自己做生意?再加上我以前世界觀很小,生活的圈子也很小,所以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妹妹會往外面跑。」
直到當了藝人幾年之後,陳澤耀才知道那種感覺——那種「想要為自己 fight 一次」的感覺。
一條直線以外的地方
那時他正面臨合約糾紛。整整一年的時間,沒有工作,沒有收入。
「我才發現原來這世界那麼險惡的——你需要有不同的嘗試、甚至要為自己 fight 一次,你才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東西。」畢竟不拼搏,只能困在原地。那甚至是一種生存的危機。
於是他什麼都願意嘗試。《分貝人生》裡的阿強、《迷失安狄》的阿德、《樂園》的浩哥,一直到《富都青年》裡的阿迪,這幾年他接演的角色大多不輕鬆,比起當偶像時的光鮮亮麗,做演員得去到那些黑暗泥濘的角落。但陳澤耀並不在意。
「你不能安定安穩地過著原有的生活節奏,如果你偶爾這樣跳一下,你會看到更高處的東西,並不會只是一直看到這一條線上,於是你就會想要往其他地方去。」
而阿迪也是這樣的人。「阿迪身處在一個水深火熱、低下階層的環境,其實他沒有辦法去認同、或者是沒有辦法去認命。他覺得我自己可以靠我的一雙手,用很倔強的一種態度,去把自己的環境做得更好。他們即使沒有身份,但是他還是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當自己的經歷與阿迪的生存危機重疊,他在身體裡找到角色那股不安份的能量。跳得更高更遠不只是一種對自由的渴望,而是最實際地,需要被看見。
尤其身為演員,他往往能夠感受到在行業的某個隱形金字塔裡,演員是最被動的一群人,大多是時候只能被選擇。「當你沒有工作的時候,你就會開始懷疑自己,而且會很沒有安全感。」
不安全感是做演員的常態,而他抵擋不安的方式,是努力讓自己即使在不熟悉的地方,看起來也一派自然。
安全感
其實《富都青年》裡,處處都是他熟悉的地方。
首先是富都——比起來自台灣的吳慷仁,馬來西亞出生長大的他對這個地名自然更不陌生。在小時候的印象裡,富都是城裡重要的電子街,遊戲機裡的 cable、家裡要用的燈管,都來自富都。
但打從接下電影,陳澤耀就知道自己要進入的世界,並不是那個從前用小康之眼看過去的電子街富都,他要演的角色來自街坊的另外一面。「我其實第一次看到大綱的時候,我自己就先去富都一趟了。我就坐在那裡,從早上看到下午晚上,看看這裡環境的變化,還有這邊的人到底在忙什麼。」
後來吳慷仁也來了,學殺雞,做苦工,陳澤耀自告奮勇要和他一起,當翻譯當保鏢,有時也一起做事。然而在劇裡阿迪不務正業,做的不是苦工,而是非法人頭和當小白臉,因此陳澤耀理當不必一起辛苦勞累,但,「我就是想在這個環境裡面生活。」
也是那樣的進入,才讓他看見富都真實的樣子:每到晚上,下了工的移工們洗完澡,帶著一身的香皂味出門,和朋友一起坐在路邊喝酒,看到漂亮女生經過,發出曖昧不明的騷動笑聲。這是陳澤耀帶著角色的眼睛看見的富都,而從這座城市裡走出的阿邦和阿迪,如此真實,並且誠懇。
「我沒有辦法把這些準備說得多厲害,我只能很簡單地說,就是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感受。」
熟悉的還有,聽不見。《富都青年》裡阿邦耳朵上戴的助聽器,陳澤耀在《迷失安狄》裡也戴過,當時他飾演的阿德,也是聽障角色。
只是在《迷失安狄》時,他沒有去學手語。而到了《富都青年》,即使聽不見的不是他,陳澤耀也同樣用力地學打手語,不只跟老師學,也到聽障機構裡,去看一般人打出生活化的手語。直到手語在無意之中,就打了出來。
電影最高潮的探監戲,原先的劇本裡給了陳澤耀幾句台詞,但臨時情緒一來,「我太進去這個角色,忘了要講台詞,反而用手語跟慷仁比完了。然後我們比完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說台詞了。」
一片安靜的手語之中,所有人都哭了。那是陳澤耀拍《富都青年》時,最魔法的一刻。
「我突然就覺得,好像有時候你做好準備,也不是為了要等什麼機會,但就是無心插柳地創造了這個機會、創造了這個表演。」那是他的安全感。
想起開拍第一天,吳慷仁對他說:「演好自己很容易,要讓對手演得好是很難的。」這句話他一直收在心裡。
他也想成為一個讓別人也有安全感的人。畢竟在陳澤耀的原廠設定裡,還有 75% 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