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穿上膠囊的顏色：《后翼棄兵》細針縫起的 25 個影像呼應

無論《后翼棄兵》吸引你的理由是什麼——天賦異稟的孤兒棋手、1960 年代美國流行文化總匯、容貌橫看成 Emma Stone 側看成 Natalie Dormer 的主角演員 Anya Taylor-Joy——這部影集在收視上的亮眼表現無須再敘，在情節、議題與演員詮釋（還有影集中各種以假亂真的特效），都已掀起話題。

除了上述，《后翼棄兵》另一個讓人驚豔之處，是以相當精確的畫面調度，與故事情節或台詞巧妙地互動。有許多片段在單集或各集之間有著十分具詩意的對稱。導演傾向不將這些細節用台詞或演員表現過份強調，讓它們沉默地出現，有如藏針縫。也因此，在細細觀劇的過程中，能夠挖掘出不少讓人會心一笑或低迴良久的安排與象徵。跟著主角 Beth 的經歷，你是否也發現了：

 

—— 以下有無數個雷 ——

 

EP1

1.
Beth 首次登場時，身上服裝所搭配的兩種綠色，與她自小成癮的藥物「利眠寧」在劇中的膠囊配色相同。這個時間點，也恰好是 Beth 仍迷惘於「自己是否正在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抑或只是追尋著別人要求他追尋的事物」這個問題，並二度敗給蘇俄棋手 Borgov 的段落。

2.
母親亡故後，Beth 來到梅休因孤兒院，院長要求 Beth 換上制服，並在拿到 Beth 原來的衣服時半開玩笑說了句「我們應該燒掉這件」。在同集中，Beth 的親生母親第一次登場，也正在燒東西。這又呼應到第一集結尾，當 Beth 聽見院長的怒吼，下意識應聲回答「媽媽」。

3.
從小到大， Beth 歷經數次他人的離去，她都會隔著窗戶觀望：親生父親的離去、養父的離去、友人 Harry 的離去，她皆隔窗俯視，遠遠看著這些人遠走的模樣。

4.
Beth 第一次遇見教導她下棋的孤兒院校工 Mr. Shaibel，目光（鏡頭）注視在 Shaibel 腰間的鑰匙。在第一集中段，冒犯了 Shaibel 的 Beth 被鎖在地下室之外好幾天，被 Shaibel 禁止下棋。鑰匙、學棋的地下室，Beth 與 Shaibel 之間，有了明確的「引進西洋棋世界」的關係， Shaibel 那時握有開啟或封閉這個世界的權力。

5.
發現自己對藥物成癮後，九歲的 Beth 將膠囊藏在床頭的牙刷杯裡。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第三集，長大後的 Beth 依然將藥物藏在牙刷杯中。

6.
雖然是劇本上為了引出 Beth 缺席，但孤兒院的數學老師也太爛了吧， 5 ✕ 3 =？？？難怪 Beth 索性直接翹課。

7.
在孤兒院礙於州法律、不能再提供利眠寧的那一天，小 Beth 穿著棕色基底的制服。這個棕色，與孤兒院分發給院童的另外一種藥相同。

8. 
在第一集，Beth 第一次離開孤兒院，前往校外比賽，不幸因為停藥而出現戒斷症狀。這時，在臨行前，好友 Jolene 在她手中塞進兩顆私藏的膠囊。對稱到最後一集，伸出援手、借錢給 Beth 遠赴蘇俄比賽的，也是 Jolene。

9.
第一集尾聲，Beth 闖進醫藥室偷藥，卻被院方逮個正著。這時，醫藥室窗戶玻璃上的十字符號，與小 Beth 站直的身體恰好形成西洋棋中「國王」的棋子模樣（棋冠為十字），而小 Beth 這時倒下的身姿，也就與棋賽中「棄子認輸」推倒國王的形象聯繫在一起，也讓第一集收在小 Beth 棋士人生的第一個低潮：她不能在孤兒院裡下棋了。

 

EP2

10.
終於被領養的 Beth，遇到了被囚困在婚姻關係中、卻對她有知遇之恩的養母 Alma。Alma 領她進住家時，對 Beth 說：「妳喜歡動物嗎？我好喜歡動物，」然而由於丈夫幾乎對所有動物過敏，Alma 不能養寵物，這時鏡頭帶到家中的擺設：壁爐上的雕像、牆上的畫，無一不是動物。僅能以此緩解對動物之情的 Alma，也暗示了這段婚姻對她的宰制。

11.
Alma 是未能一展身手的鋼琴家。在劇中，她一共演奏了三支曲子，前兩支都是法國作曲家 Erik Satie 的《裸體之舞》系列作品。Erik Satie 以其特立獨行的性格，以及對作品古怪的命名與樂譜上詭異的演奏指令著稱，這一點也對應到 Alma 與 Beth 兩人的個性。

12.
早在劇中明確地拍攝到 Alma 飲酒的畫面之前，她的丈夫便已經酸言酸語，表示「我想喝罐啤酒⋯⋯如果還有剩的話。」

13.
從這一集開始，Beth 開始遇到讓她感到棘手的棋局。而也從這集開始，每當她在棋賽中生氣、困擾、呈現敗象時，她便會將雙手都擺放在她的後頸。這個習慣，一直到最後一集才解除，而解除時，Beth 的動作是抬頭看天花板——而這更強化了雙手擺後頸這個動作的意涵：她下意識讓自己無法像平常具現化棋局時一樣，抬起頭來。

14.
被領養時，孤兒院矇騙 Alma，表示 Beth 年僅 13 歲。但當 Beth 初經來時，Alma 卻說：「以你這個年紀來說，算晚了吧？」這暗示了 Alma 其實知道 Beth 的實際年齡要比孤兒院說的大，但依然不介意。根據學術期刊出版社 Elsevier 刊行的相關研究統計，美國白人女性當時的平均初經年齡為 12.8 歲。

 

EP3

15.
與亦敵亦友的 Benny Watts 初次見面，兩人就針對「疊兵」一技在口頭上針鋒相對。後來在比賽中遭遇，Beth 決定使用疊兵對付 Benny 卻因而輸掉比賽，也是為了爭這口氣。

16.
劇中將 Beth 塑造為專一而不輕易改變習慣的人物。自從養母給她零用錢，讓她買一瓶可樂給自己之後，在全劇中 Beth 只要喝的不是酒精飲料或水，桌上擺的就一定是可樂。當然，喝酒時她偶爾會學養母選擇來杯吉布森。

 

EP4

17.
養母在前往巴黎前，送給 Beth 一副手錶，背面刻著「WITH LOVE FROM MOTHER」。Beth 始終戴著，直到她在巴黎一戰輸給 Borgov、回到家鄉肯塔基自暴自棄，這隻手錶壞掉了；但即使如此，Beth 依然戴著這隻手錶直到最後一戰，只是劇中沒有鏡頭顯示 Beth 究竟有沒有將它修好。

18. 
養母生前穿的這件外套，後來依舊不斷出現，Beth 在快棋對決慘敗之後回到房間抱著這件外套取暖，而在對母女棄之不顧的養父回來搶房產時，也穿上了這一件外套。

19.
Borgov 與 Beth 第一次對弈前，恰巧在電梯中巧遇。Borgov 與同伴們一開始沒有發現 Beth 也在電梯中，因此直接討論起 Beth 的弱點。後來，Borgov 轉身看到 Beth，但他並不知道 Beth 自學俄文有成，不確定她是否聽得懂他們的對話。這個啞謎直到第六集，兩人第二次在巴黎相遇時的記者會，才由 Beth 一句「我沒有時差」的話語打破，Borgov 聽聞時臉上浮現冷笑。

 

EP5

20.
高中時期，在學校帶頭排擠 Beth 的同學 Margaret，某次在圖書館中調情被 Beth 目擊，對著 Beth 的穿著嗆聲：「那是在班史奈德大賣場買的嗎？我打死也不會踏進班史奈德大賣場。 」然而，多年後 Beth 與這位同學重逢，卻正是在這間賣場。同學說自己畢業後馬上結婚（和那位在圖書館調情的男孩）、立刻生下了孩子。曾經寧死不上二流超市的她，婚後也出現在這間超市裡了，而她的購物推車下藏著一整袋酒，不知道是她要喝的，還是她丈夫要喝的，無論如何都很悲哀。後來 Beth 低潮迷惘時還買下了同樣一間品牌的一大袋酒。

21.
在這一集中，劇情探討「如果輸掉了比賽，那麼人生還剩下什麼？」Beth 在此時以為自己擁有養母、因養母的注意力被情人吸走而憤怒，也在第一次敗給 Borgov 的這場比賽同時失去了母親。鏡頭帶到 Beth 看著母親觀賽的空位，而這個空位，也成了 Beth 另一個習慣：養母死後， Beth 每次搭飛機，都會多買一個位子，無論有沒有同行者⋯⋯或許也彷彿 Alma 一直陪著她。

 

EP6

22.
在第一集，不知道是否真的被燒掉的 Beth 衣服的故事，在這一集揭露，上頭的「Beth」 刺繡是生母所縫製，在 Beth 四歲時就伴隨著她。

23.
搶回養父母的房子後，Beth 把 Alma 最喜歡的動物雕塑和畫都撤掉、把原先擺放啤酒的鋼琴上擺放棋賽獎盃。然而，獎盃之間後來依然擺放著酒瓶，這時的 Beth 尚未完全確定自己求勝的意義，也因此迴避著與 Borgov 對弈的挫敗感。

EP7

24.
最後一場決賽中的飯店房間，牆上掛著的畫是一位站在鋼琴邊的女人，淡藍綠的服色——那正是養母 Alma 的形象。

25.
初次官方賽時，讓 Beth 一見鍾情的 Townes，在第三集兩人於拉斯維加斯二度見面時，出現了難以捉摸的一幕：在房間獨處的兩人逐漸逼近，這時 Townes 的室友闖入，Beth 觀察兩位男子的互動若有所思、而兩人的關係也戛然而止。在最後一集，他們再次相遇，在房間裡 Townes 對 Beth 的告解，這段劇情讓觀眾討論 Townes 是同性戀、雙性戀抑或性傾向流動的各種可能，雖然解開了 Beth 的心結，卻留下了無限遐想。

 

—— 以上有無數個雷 ——

 

再三觀影，還是能為《后翼棄兵》中的巧思感到驚嘆。在劇本結構上，這部影集也相當工整的，讓主角在單一集數內處理單一課題，又讓各自集數之間的危機隱隱留有餘韻，不以過度戲劇化的 hook 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如果你還沒有觀賞影集，不妨讓 Beth 在這短短七集的劇集走進你的心。如果你已經看過了，你一定也發現了我們沒有發現的吧？

最後讓我們看看在這部影集中共同主演的 Emma Stone 和 Natalie Dor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