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影評|《八惡人》:導演玩得比觀眾還開心

每週影評|《八惡人》:導演玩得比觀眾還開心

作者張硯拓
日期22.02.2016

《八惡人》(The Hateful Eight)毫無疑問是一部聰明的電影。濃烈的風格,精煉的場景運用,火花四射的對白寫作,和倒敘解謎的結構,無一不在表現某種企圖心。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在片頭驕傲地打上「第八號作品」字樣,做某種自我品牌宣告,也強調這次用了 Ultra Panavision 70 規格,從第一個緩慢拉遠的鏡頭,就開始營造視覺氣勢。人物的出場不疾不徐,角色的認識建立在無盡的碎嘴中,直到「中場」後才開始用計,讓全部到位的棋子們彼此廝殺......

這部電影很聰明,很好玩,很長也很過癮。但是否滿足了大家對一個當代電影大師的期待?這可以討論。

昆汀是個愛「玩」電影的人,這也毫無疑問。《八惡人》的精彩在於整個結構根本是兩場密室,前面三分之一的馬車和後面三分之二的旅店,把兩隻手差不多數完的角色們放上去排列組合,互動對峙合縱連橫。當然張力很強,當然最後還是殺得血沫橫飛,但他這樣一個過動的導演竟然會想拍空間這麼侷限的戲,這代表故事本身一定要夠嗆。

事實上,《八惡人》最初還一度難產,原本宣布要拍結果劇本外流,讓昆汀退而求其次辦了一場「朗讀會」,找一群大明星來念劇本,沒想到效果意外地好,這個很舞台劇的故事光靠對話就很有張力。於是他重拾熱情,決定拍出來。這是個劫囚的題材,「劊子手」寇特羅素捉拿「囚犯」珍妮佛傑森李前往城鎮準備絞刑,因為沿途暴風雪,他們的馬車接連碰上「賞金獵人」山謬傑克森,「警長」沃頓歌金斯要求共乘,最後來到著名的米妮旅店,跟在其中躲風雪的幾位旅客及店員相遇。故事點破不有趣,但總之是計謀四伏,誰也不能信任。

然前面說的,影迷的期待是否被滿足?看完《八惡人》後我在想,為什麼它帶來的趣味和拍案叫絕,不若《惡棍特工》或上一部《決殺令》?昆汀當然不是個愛辯論哲學或複雜的道德觀的作者,但《惡棍》淺顯易懂的納粹惡魔嘴臉,或《決殺令》的歧視黑人惡行,都讓電影本身的正義執行顯得有力,有善惡立場更有時代的背景襯音。那麼,《八惡人》的故事驅動力是什麼?

其實充斥整部片的,是各式各樣的族群歧視。對黑人的歧視,對女人的歧視,對墨西哥人的歧視,弱勢中還有弱勢,階級外還有階級。當有人問「絞刑官」提姆羅斯:「你確定......你要絞死一個娘兒們嗎?」他的回答讓我拍案:「除非他們能發明一把女人無法開的槍,否則身為絞刑官,我就得繼續吊死女人。」——辛辣幽默又踩紅線,這種對白真的只有昆汀這種導演才寫得出來啊!

然而這些歧視——包括全片最接近主角地位的山謬傑克森,其黑人身份屢屢被開刀(全面剛好只有一個女人,一個黑人)——並沒有構成恩怨情仇的主動力。劫囚就是劫囚,為的是同伴義氣而沒什麼大是大非,故事後段大致分出兩個「好人」,但這兩人的過去/現在也都有不能饒恕的言行(所以說是八「惡」人嘛)。到頭來,本片給我一種精密佈局,又機關算盡的感覺,樂趣來自那連動的你殺我我殺他,但沒什麼價值觀的衝撞。最多的還是昆汀式的電影趣味:最強勢的傢伙最早死,最煩最欠揍的卻是好人;那間旅店的大門壞了,只要有人進出就得重新釘門;還有珍妮佛傑森李宛如石怪的演出,之猙獰之粗魯,難怪提名一堆獎。

許多人從《八惡人》聯想到《龍門客棧》,確實這樣一個各路牛鬼蛇神在荒野中的客棧相遇,各懷鬼胎而彼此試探的結構,真有幾分相似。不過比起刀光劍影,《八惡人》更多的篇幅是唇槍舌戰,沒有帥氣的石雋和上官靈鳳(或梁家輝與林青霞)讓觀眾代入、同理,導演玩得非常開心,但你我期待的情緒波浪,也許比爆米花更多一點。

張硯拓
1982 年次,曾任資訊軟體工程師、產品企劃師,現嘗試寫作。經營部落格【時光之硯】多年,文章以電影心得為主;信仰:「美好的回憶就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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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張硯拓
圖片提供Catch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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