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輻射影像洪鈺堂的電車難題|把每個案子都當成「作品」
「⋯⋯讓我搭一班會爆炸的飛機 / 去到台灣之前被炸死」
——《讓我搭一班會爆炸的飛機》
我們都搭上了一班會爆炸的電車,名為「設計」。抵達目的地前,勢必要遭遇無數電車難題——要撞死五人、還是撞死一人?設計要救社會、還是救自己?什麼時候被炸死不知道,但沒炸死前,就要好好面對設計產業裡無數的左右為難。這次計劃裡,我們邀請了六位設計界大咖前輩來討論設計產業與社會,在真實世界的複雜軌道中,提供新人處事看事的參考指引。
會爆炸的電車,每週五晚上,準時發車。
洪鈺堂,大學主修資工,當時就開始自學動畫,之後便一路往這方面發展;先是在兩間動畫公司上班,於 2015 年成立白輻射影像。曾獲台北設計獎、2016 SDA 台灣設計 BEST100 等殊榮。經手許多引起討論熱度的專案,包含 2017 台灣文博會動態影像導演、臺北燈節世大運區共同策展人、金曲 27 典禮影像製作統籌、臺北白晝之夜。
Q 、你在其他工作室也累積了一些經驗,當初引發你出來開公司的契機是什麼?
過去累積經驗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還是會想要回到「做設計」這件事情。我記得之前工作的時候,有一陣子不太喜歡做設計,覺得同樣的工作做太久,做的東西不是我想要的。
後來發現自己喜歡創作,想要有一些創作空間,可以選擇想做的案子,甚至希望在談論案子的過程都可以是很興奮的。
Q 、要有穩定的案量,應該很難每件都感到興奮的?現在還是會有一定量的 case,保有像是跟同事一起玩工作的感覺嗎?
我都還會記得,某些時刻哪個同事講出某個 idea,或某一句話,或做了一段表演,會讓人覺得「欸~就是這個!」這樣的狀態是很棒的。日後再去看那些腳本,還是會覺得很好笑——那不就是誰誰誰說的嗎。有些不那麼有趣的案子我們還是會接,但我們的根是在這邊,我想把最好的給同事做。
Q 、承上,所以你們會挑選客戶嗎?
沒有那麼多案子可以挑啦(笑)。每一間公司的個性都不太一樣,我希望我們是有自己個性的公司,比如說有些案子預算真的不多,但實在太有趣了,而他的東西又缺動畫,或是已經確定要做動畫但預算不夠;我一年大概會設定做兩到三個這樣的案子。這種案子的空間很大,我覺得做起來都比有錢但沒有空間的案子來得愉快。
做決定的時候,我會站在同事的立場想說:「這個案子大家好像可以做一下,會蠻好玩的」,畢竟同事不是公司的工具。其實案子有沒有錢,真正痛苦的人只有我,同事也感覺不出來。
Q 、除了金錢考量之外,接與不接還有什麼考慮因素?
是否有趣、能不能發揮,一直以來都很重要。錢是一回事,我會盡可能把我們的獨特點做出來。剛開公司的時候,會遇到很想玩但沒有辦法的情形,後來有能力就會慢慢多出一些選擇。另外,也會考慮客戶有沒有尊重我們,是不是只把我們當作操作軟體的手、而不是平等的合作對象。
Q 、那如果你們要做的東西與客戶的要求有衝突怎麼辦?
我們有遇過客戶要求「這個拿掉」、「這個加進去」,把所有元素像是配套餐一樣;這種態度你在一開始就會感受到。像這樣的案子,就不要做比較好,除非他真的很有錢(笑)。一旦跟客戶變成對立的狀態就會很累,很多設計沒有辦法做下去,你會做得很痛苦,名聲也會受影響。
我們希望每一個案子都可以像是在做自己的作品。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會盡可能爭取一些空間。
Q 、具體來說,要怎麼爭取空間呢?
我在公司的責任,就是盡量跟客戶達成共識。我會在事前評估、對自己問些問題,像是「客戶有沒有想要把這個作品做好?」假如他沒有想要得到一個好東西,我就不會想接。另外有些客戶從來沒有做過動畫,那就很考驗我們的溝通能力。因為動畫要改真的超難,所以我們通常會做很多階段的溝通,中間不斷去確認、控管。如果最後迫不得已,客戶要改的東西設計師沒辦法接受,那我就只好盡力做好客戶版,然後再做一個自己滿意的導演版。
我們也有遇過一開始設計有共識,但到最後一關被上面的人不喜歡而否決的情況。最慘的是沒拿到錢,這些狀況都有,難免會遇到。
到後來我們很多客戶都是固定的;彼此要的東西有共識,合作起來很開心,他們也會介紹其他客戶、其他合作可能。所以我覺得,一開始就要想清楚我們要的是什麼——只要賺錢嗎?還是每個專案都是作品?久了之後就會有累積,就會有差別。
給爆炸電車的新乘客:動畫影像教與學
Q 、聽說你們總是花了很多心力在前期的概念發想上。
動畫影像是有功能性的,秒數和節奏大概都有個固定,你要在事前就規劃好:目標是要洗腦?還是讓觀眾有個印象就好?這個影像會怎麼被使用?放在實體空間播放還是只在小螢幕?播放的大小是什麼?有沒有可能從動畫延伸,在視覺上再做更多好的擴大?要不要在影片中加入互動?我都會在一開始先問,而不是什麼都不問就開始做,這是學生比較缺乏的。
另外,做久了就會慢慢知道節奏在哪,像是 15 秒跟 30 秒的廣告,兩者的敘事就不一樣:30 秒可能還有個鋪陳,但 15 秒沒有時間給你鋪陳,要在一開始就形成一個「氣」,而那個氣你要懂得去觀察。
Q 、以你們工作室的角度來講,會怎麼看來應徵的學生?
我們收到履歷都差不多,一開始是自我介紹,然後是攝影啊插畫啊,全部的人都一模一樣,那以白輻射要找 graphic 設計來講,我就只能從信的內容看應徵者是怎麼表現他具備的能力,或是誰的作品比較成熟,誰的氣質是最明顯的。
學生在程度上最大的差別在於——有些學生是很有野心的,他們會把畢製或參與的活動當做一個 project 在做,而不只是給學校的東西。這樣的學生野心很大,他在工作時所投入的心力就沒有在跟你客氣的。
Q 、我們看到你會去許多學校演講、開工作坊,或擔任評審。在你與學生接觸時,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點?
學生本來就沒有經驗嘛,團隊合作的經驗也沒有,學校畢製也是這樣——一群沒有經驗的人聚在一起,做事方法都是摸出來的,那太浪費時間了。如果老師沒有心力帶那麼多組的話,可以找業師一起帶,去年台科有幾組找我去看動畫,我覺得那樣的討論很直接,可以針對每一組的成熟度去討論。
這件事情我印象很深刻,因為我在學生的時候,就很希望學校會做這樣的事情——透過業師帶領的過程,讓學生得知業界的一些狀況。但我覺得,畢製還是應該要讓學生做「還是學生身份時」想做的那些東西,因為到了職場他們可能就會沒有心力去完成這件事;或是過了某一段時間,就喪失了對這件事的敏感度。
很多時候,學生無法完成自己想做的東西,就只是沒有人去教他們該學會的事。
Q 、你會不會認為這是學校教育的失靈?
大學有些老師要升等很忙,其實無力感很重。在設計的教育現場,你常常會聽到學生抱怨老師教得太少、都不教基礎等等,但其實我覺得學校是一個窗口,如果他們願意打開,引薦、連接自己的校友,或是跟外界做串連會比較好,你沒有辦法期待學校老師什麼都要教你。
Q 、最近社會上有許多設計相關的議論,像是抄襲、本土文化、變電箱、街道美學⋯⋯對於這些討論你會怎麼看?
我很不喜歡批評事情,因為批評真的太容易了。其實我自己以前也會憑個人好惡去看作品或評論事情,到後來創作時就會發現:很多東西是不能放在一起討論的,很多東西發生的背景、製作的條件都不同,你只能去討論它可以怎樣做會更好,或它已經做了哪些有趣的改變。
從事設計的人會知道,有些結果不都單純是設計師的錯,或者是客戶的錯,更多的時候是各種錯加在一起才得到的結果,或是很多條件加在一起折衷出來的,可是你不能因此就否定整個作品。很多最後的「不理想」,其實大家都知道它可以更好。
【白輻射影像】
白輻射影像把每個案子當成作品在做,要求出品的影像要讓社會有感,而非只是網路世界美麗過眼的一瞬。放眼蔡英文競選動畫、第 25 屆金曲獎入圍動畫、捷運進站宣傳影片⋯⋯白輻射影像出手製作的許多作品,所引起的好評並非只有侷限在設計圈同溫層裡。
在新聞媒體、文學出版等行業,皆有許多經討論整理的「為與不為」供後輩入行後參考。這次計畫邀請了六位設計界大咖前輩與我們討論設計產業的社會責任,在這左右為難的複雜世道中,提供新人處事看事的參考指引。計畫名稱取自香港歌曲《讓我搭一班會爆炸的飛機》與經典哲學題目「電車難題」。既然上了「設計」這台電車,不是被炸死,就是要好好面對為難的困境。
【海流設計】監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