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萬物靈魂,劇場裡「物」的力量:物件劇場藝術家曾彥婷
偶戲的世界有無限的可能性,而任何能夠表達的物質、材質、物件等等在廣義的偶戲定義中,也有「物件劇場」(Object Theater)這樣的分支。在物件劇場的定義中,不需要做出一個擬人的化的角色或形象來做偶戲的表演,而是以非生命的物體作為媒介來表達,物件本身即具有的力量。
台灣物件劇場藝術家曾彥婷(人稱河童)的創作,實在地傳達了物件的訊息,作品中有一種沈靜的表達性。
河童就讀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學系,當時修了鄭嘉音的偶戲理論、偶戲實物課,因此對偶的各個主題並不陌生。畢業後她幫偶戲團做技術、設計,也在各種演出中擔任燈光設計、技術,和舞台監督。而真正讓她對偶戲開始感興趣是有一年夏天去了荷蘭的偶戲節,以及擔任無獨有偶劇團的燈光技術,與劇團一同前往亞維農藝術節。當時她看到很多國外的演出,跟想像中的偶戲完全不一樣,是比較跳脫傳統的做法,創作的出發點和基底和東方偶戲較為不同。而她自己的背景是舞台技術出身,也因此開始思考從她個人的出發點可以做出怎麼樣的戲。
對她來說,技術的背景使她對於機械、結構、材質、電力等等有更多的掌握,而這些個人生命經驗也讓她的作品有一些不一樣的思考邏輯。每次的創作會有不一樣的方向,有時候是先從物件本身開始發展主題,有時候是先選定一個主題再嘗試各種方式完成。
例如在 2013 年的超親密小戲節,她就以麵包作為主題,從揉麵團到進烤箱開始,說一個香氣四溢的地球故事。曾經在麵包店工作的經驗讓她和共同創作者決定在作品中探索麵團這個食材的質感,這層探索讓食材跳脫日常的範圍,打開觀眾的感官與想像。
不以偶或是造景演出,的確能夠讓觀者用另外一種角度看待生活中被理所當然對待的各種物質,儘管和物品或是食材的關係密不可分,但很少會注意到各種材質的細節與它所表達的。物件劇場的存在看似抽象,其實引導了我們對生活更加敏感。可以用帶有文化脈絡的眼光去看待物品,如一個工地頭盔所帶有的符號,或是也可以純粹發現頭盔作為「自己」,而不作為「頭盔的特質或是個性」。或是想像舞台上有兩件衣服掛在衣架上,就如同佈景一般不特別傳達故事;但當兩件衣服的袖子纏在一起,就好像一段愛情開始發生,這時的衣服就像偶一樣,模擬人的一些動態。物件的多變與多方詮釋、具體與迂迴,都是充滿可能性的。
而在今年女節的「育」之章,河童的作品《宇宙萬物化生說》更進一步探討人與物之間的關係,以及自古以來人對物的詮釋。在泛靈信仰中,有許多與石頭有關的儀式。人們膜拜奇石,以石頭佈陣作為儀式中與神靈溝通的媒介。然而石頭的本質真的能夠因此被人掌握嗎?
在這場演出中,一塊像是在山上或是溪裡才會看到的大石和其他的小石頭安放在空間中。儘管一句對白都沒有,甚至在還沒有音樂的時候,這些石頭就己經說得很多。它們被擺放在這裡,似乎是冰冷的、似乎是溫暖的、似乎是安靜又嘈雜的。
表演者與石頭發生關聯,發生儀式,傳達意念而不表演。在沒有故事發生的情況下,我身為觀眾,開始意識到自己對物的詮釋。而河童說,她在思考,是否不管人如何感知「物」,或是詮釋「物」,都無法離它的本質更近。在演出的最後,演員給了觀眾每人一個車起來的小布袋,像個小香包一樣。拿在手上,可以摸到裏頭有個硬硬的、涼涼的東西。好像是石頭,但因為包在布裡面看不見,所以也好像可以是任何東西。這讓人理解「物」其實是多麽地難以掌握,多麽的不理所當然。
如果說擬生命體的「偶」的表演是在為無生命的偶創造生命,物件劇場就好像為觀者打開了另一層對自身與外物的意識,不以「人」為中心,有時甚至也不尋找意義,而是開啟一條感官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