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STORY 01｜我一定會道歉，因為我不喜歡那種沒有結局的感覺

大學二年級，我和學妹交往。她是北部人，我是南部人，那一年寒假我們各自回老家，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開學不久，我發現她很常長時間盯著手機，我們之間也變得比較冷淡，我開始疑神疑鬼。那天我趁她睡著，猜中她的手機密碼，偷看她的對話紀錄。結果發現她真的劈腿了。

抓著她和別的男生的對話紀錄，我跟她談判，她當下就承認了。學妹說，是在寒假回老家的時候認識的，一開始也沒有覺得怎麼樣，但常常聊天，最後產生了感情。她也說，她其實覺得很寂寞，因為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打線上遊戲。沒錯，我當時是比較愛玩線上遊戲，但我仍然很無法接受，於是我提了分手。但我還是非常喜歡她。

現在想起來，我當時是崩潰了。這份失去變成一種必須要抒發的痛苦。我除了會在臉書上寫一些表達「我非常悲傷、我無法接受」的文字，也到處求安慰、跟別人訴苦，說她劈腿的事蹟。

我們同系，系上就是個小圈子，很快地越來越多人知道這件事，我也側面得知學妹很生氣，她覺得這是我們倆人之間的事情，為什麼要到處說？我當下覺得，妳敢做，我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們的關係降到低點，從此再也沒有交集。

一直到大四畢業，我都沒有走出被劈腿的陰影。

當兵那一年，我自己想了很多。冷靜下來後，我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不斷傷害學妹，我毀了她的名聲，我可能讓她的交友圈出了問題，我可能讓她的生活變得很困難。在分手後，我就完全不知道她的狀態、她怎麼想，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像我想的，她會不會活在我對她造成的傷害，或是劈腿的愧疚之中？

以前我認為，「她劈腿啊，我才是受害者。」可是老實說，她是故意要傷害我的嗎？我確實因為打電玩，整個寒假都沒有跟她聯繫啊，那剛好有其他人出現，剛好聊得來，這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想清楚後，我很想見學妹，想要親自跟她道歉。我希望她接下來的人生可以不帶一絲愧疚地活——但當然，我非常、非常地害怕。我完全無法推測學妹現在怎麼想，她還在意這件事嗎？她 care 我的道歉嗎？但這件事我一定要做。

退伍那天，剛好是學妹的畢業典禮，我決定要回母校。當時我沒有任何她的聯絡方式了，人先到現場，只能在人海茫茫中尋找她的身影。一邊找，我也一邊覺得很沉重、害怕，其實我很怕她會口出惡言，也真的不知道見到她要怎麼說，一切都好未知。

那天，我沒有找到她。但我遇到了一位我們的共同好友。我遇到他，好像遇到一塊浮木，我跟他解釋我為什麼在這裡、我多想要跟學妹道歉⋯⋯等等。講著講著我就哭了，唏哩嘩啦地哭了，一直哭一直哭。那時候哭的情緒很複雜，有很急著道歉的壓力、有抱歉、有對未知的無法接受吧。

其實我從小到大，很常是被欺負的人。所以我一點也不想要欺負別人。高中時，曾經有一個很要好的男同學，他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到了第三年，卻突然對我冷漠，後來從別人口中得知，我好像做了什麼讓他很不開心，他開始討厭我。就這樣，我們再也沒有聯絡，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如果我知道自己做錯什麼，讓我知道，我一定會道歉。我很難過，我不喜歡那種沒有結局的感覺。

所以這次，我知道我做錯什麼了，我非常想跟學妹道歉。

因此我哭完，就寫起信，請這位共同好友務必要轉交給學妹。信裡我向傷害了她的名聲對她道歉，這段感情自己也有做得不夠好的地方，不完全是她劈腿的錯。最後我說，我希望她可以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幸福下去。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就只是生命的一段過程，希望我們都往下走。

其實寫完信，確定學妹有收到，我就有一種了結了的心情。不能說是輕鬆，想起來還是感嘆，但我能做的都做了，對方領不領情、接不接受，都不需要去猜測。我只是做完我該做的。

結果確實如我預期——學妹似乎跟好友說，她沒有想要我再繼續出現了，她覺得這個道歉沒有必要，我託付給別人轉交信，也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的反應沒有讓我很痛，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真的很愛過，我了解她。我沒有多想了，真的，道歉完了，我們的人生都該繼續了。

          —— 傑（30 歲，男）

受了傷的人，會留下疤痕。造成傷害的人，也會在夜裡浮現無法消散的瘀青嗎？

「道歉」在成為外觀上可見的行為、語言之前，他們的愧疚、羞赧、不安在心裡迂迴地寫成了什麼樣的路徑？此系列「道歉 STORY」，探入較少有機會被聆聽的「道歉者」的內心，讓這裡的聲音也能發出來。畢竟，人生漫漫，我們都可能等一個道歉，或準備⋯⋯給出一個道歉。